第五章 几许愁绪
木叶红、菊花黄,秋韵渐浓。
御花园小亭里,一声如烟飘渺的轻叹,萦绕了几许愁绪。
亭中一个光艳照人的绝色佳丽,锦绣宫装,凤钗盘髻,仪态娇媚,背影站姿却有几分倔然孤傲,天香妩媚,慧黠却也倔强,这人自是媚君心,如今却也封了贵妃的头衔。
倚着亭柱,独自凝眸于天边浮云,她的眉梢儿挑了几分思愁,解不开的心结百转千回,更是愁上添愁!自那日天香池边重逢故人之后,她已有许久许久没见到叱翱了,——兀刺查得反贼下落,天帝派叱翱与兀刺一同去了曹州剿灭反贼,一去就是数十个昼夜!她整日神思恍惚,天帝只当她病了,嘱咐她好生调养身子,好些了,得来侍寝!
局势动荡,昨夜张缜大人又托赵公公捎来密函,函中依旧没有说明混入京城宫门中的义军勇士究竟是何人,想必是起义军统帅灼泰对朝中准备谋反的大臣还是留着个心眼,只说来了个人,也不点明身份,张缜也不急于追问,只在密函中提及曹州一役,灼泰胸怀良策,必能给天帝的军士一次重创!
起义军的捷报频传,宫中气氛紧张,人人惶恐,天帝这几天忙于军机政务,无暇顾忌后宫之事,——这暴君倒也并非昏庸好淫之流!
之前牡丹亭中见过一面的那位贵妃娘娘,偶尔也来挑衅滋事,却被她巧妙避过。而今天帝独掌的江山根基动摇,她本该开心的,但,一想到叱翱这次去了曹州,两军交阵,占了优势的起义军或许会伤及他,她心中焦急担忧,又怎能开心得起来?
“媚人儿!”
一声焦雷炸于耳畔,惊得魂游太虚的人儿浑身抖震了一下,霍地转身,这才看到天帝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她的身后。
“圣、圣上!”匆忙跪迎圣驾,她脸上残留几分惊悸之色。
“你这病怎的还不见好?”见她这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的模样,天帝心头疑窦丛生——她犯的这是什么病?
“臣妾……臣妾这身子还是有些不适,恐难入殿服侍圣上!”她强撑笑脸,托词敷衍。
“娘娘似乎……没染什么病症吧?”
脚步声从亭外传来,一个太监领着人匆忙赶到,来的却是个头戴文士巾、儒雅文弱的男子,在亭外见了圣驾,男子的清朗双目就牢牢地盯住了她,上下打量,对这等媚颜惑主、巴结圣上的女子,他心底实是厌恶。
“圣上,这满嘴胡言乱语的人是谁?”
她被这男子盯得浑身不自在,如同扎了刺似的。
男子儒雅地欠个身,“鄙人韩重生,是个微不足道的郎中!”
“休要自谦!媚人儿,这是朕招入医官院的太医令,铜印黑绶,掌医药。”天帝招了太医来,下令:“韩太医快为朕的爱妃诊诊脉!”
“遵旨!”
韩重生领旨入了亭中,冲着媚君心走来。他走得很慢,右足一崴一崴的,竟是个跛脚的瘸子!
媚君心微退半步,咭的一笑,“圣上,这人连自个的脚都医不好,还敢大言不惭,来宫中夸耀医术?”
“娘娘有所不知!”韩重生不慌不忙,上前堵了这位娘娘的退路,口中道:“我这脚是幼年时滚落悬崖,摔断了筋骨,原本要断足截肢的,好在山中采药的郎中救了我一命,医治了我这残足,而今虽不能行动自如,却也没落得个足不能沾地的废人苦境。”
“收他为徒的郎中可大有来头,人称赛华佗!强将手下岂有弱兵?”天帝特意请了韩太医来,一心盼着爱妃的病快快好起来,“媚人儿,你大可放心让他诊治!”
媚君心不再吭声,心中却万分焦急,眼见这位太医堵到了面前,探出手就要给她把脉,她急中生智,缩着手往袖口一拢,又飞快地伸出去,往韩太医的手中塞了一物。
韩重生探出的手僵凝了一下,突然冲媚君心笑了笑,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粒明珠,“本官尚未诊断病因,娘娘此时以明珠相赠,似乎不太妥当吧?”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位娘娘是在装病!
天帝面无表情地看了爱妃一眼,她脸上忽青忽白,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娘娘不必多虑,本官不是贪图财物的无良郎中,定会为娘娘细心诊断,绝不会有一丝偏差!”
韩重生信手一丢,明珠落入荷塘,“咚”地溅起水花。
“爱妃放心让他诊治便是!”
天帝在一旁虎视眈眈,媚君心越发心虚,一旦拆穿了谎言,势必要入帐侍寝,她不由得揪紧了衣襟,隔着衣领,握住了贴身佩挂的那块璧。
“娘娘是不是心口疼?”韩重生笑问,目光盯住了她揪在胸口的手
柳眉陡挑,倏又隐忍下来,她松开手,瞪着这多嘴的太医。
由太医暗示,天帝也觉察了她异样的神色,目光移到她松开手后微皱的衣领前襟,那里凸了一块,似有一物藏在衣内,他猝然出手,一把拽住她颈项上微露的那根红绳,一扯便扯下红绳,拉出她领子里藏掖的那块璧。
阳光照来,这块莹莹通透的璧,里头隐着的龙纹片片浮现,璧上刻有两个上古玄文——逆鳞!天子尊为龙,龙颈三寸处藏有逆鳞,逆鳞反揭,刺入龙体要害,天子的性命就难保!
十七年前,卜玄子预言中的“逆鳞破军”,此刻惊现在这位娘娘身上,韩太医神色陡变,盯着那块璧,指尖微微颤抖。
拎着红绳,荡了荡串挂着的璧,天帝皱眉看了许久,却认不出那两个上古玄文,只当它是普通的佩饰,搁到掌心用力一握,铁拳中发出轻微裂响。
“把它还给我!”
媚君心惊急之下,未经细想伸手就去夺那块璧。
天帝沉下脸来,抖手一抛,握出裂纹的璧脱手飞出,“扑通”坠入荷塘。
媚君心匆忙扑身过去,到了水池边,伸手却捞了个空,眼睁睁看它不断下沉、下沉……她狠狠咬住唇,强忍着心头怨愤。
虎步上前,天帝粗暴地拽起跪在池边的她,瞪着她微微泛红的眼,更加不悦——他百般迁就她,珠宝锦缎送了满满十大车,要什么给什么,她还不知好歹,把那小玩意当宝贝似的贴身藏着,莫非是旧情人的订情信物?这叫他如何容忍!
“那块璧是什么人送的?”他暴戾地质问,见她倔着性子不答,强压着怒火,他解了随身佩挂的一块羊脂温玉,强硬地套在她颈项上,霸气地命令:“朕命你天天戴着这块温玉,天天想着朕!除了朕赐的东西,你不准收旁人的物品,收了的一概丢掉!记住朕的话了么?”
美目里焰芒炽烈,媚君心瞪着这个暴戾跋扈、凶狠霸道的君主,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冲口就答:“我不要这块温玉,我要一块千年寒玉!”她需要寒冰来封住心头的怒火,以免情绪继续失控。
“朕给你的宝物,你敢不收?那块破玩意比朕的宝物还珍贵不成?说!那块璧究竟是何人送的?”一再被她顶撞忤逆,天帝怒不可遏,铁石般强硬的双手掐上了她的颈项,将她整个人不停摇撼,“你回答朕!快回答朕!”
她挣扎着,脸涨得通红,胸口窒闷,吐不出一句话。
“圣上息怒!快快松手!”韩重生眼见她被掐得脸色发紫,情急之下,他竟伸手压住了天帝的手腕,拼命拉扯,“圣上,娘娘患的是心疾,心头被毒火煎烤,只有……只有千年寒玉方可治痊!微臣说的字字属实,圣上万不可错怪了娘娘!”见了那块璧,他竟也帮着她圆谎。
听了太医一番话,天帝怒火渐平,这才松了手。
媚君心捂着脖子,急咳一阵,踉跄着往后退,站在池子边缘的她这一退,猝然失足跌进了荷塘。
落水声响起,天帝看着她一脚踏空跌入池中,怒火冲昏了的脑子这才清醒几分,顾不上脱去龙袍,纵身就往池子里跳,落水的一瞬间,他听到侍卫的惊呼声,眼角余光隐约瞄到一团黑影凌空****,箭也似的射入池中。
失足落水的她,不断下沉,换不上一口气,胸口窒闷得快要爆裂,眼前发黑,她在水中拼命挣扎,双足似乎被什么缠住了,身子沉了下去。
她绝望地闭上眼,放弃挣扎时,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托着她的身子迅速浮升上去,“哗啦”一声破出水面,洒在水面的阳光晃花了她的眼,耳边听得一人急唤:“媚儿!”
媚儿?!此时还能唤她媚儿的只有、只有……她惊喘着,急急地回眸往后一看——“叱翱?!”在后面托住她身子将她送上岸的果真是他!
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纷扰的思绪齐涌心头,她反而说不出话来,只是眼闪泪光,深深望着他。
叱翱披身的铠甲浸了水渍,在曹州连番作战加之长途跋涉,他的神色间略有疲惫,今日刚刚返回京城,又马不停蹄地入宫晋谒,见到的却是媚儿落水挣扎的惊险状况,他心有余悸,抱紧了她不再松手,生怕自己喜爱了的人儿,又像七年前那样消失不见。
“叱翱!还不快快放手,把她交给朕!”
天帝跃出水面,入目便是这二人紧紧相拥的情形,滔天的怒火在胸口燃烧起来。
“不!”
乌亮的眸子凶悍地瞪着天帝,叱翱咯咯地磨牙。
“放肆!”
额头青筋暴突,天帝猛地抽出佩剑,锋利的剑刃刺向叱翱。
电光火石间,偎在叱翱怀中的她猝然伸手,紧紧抓住了刺来的长剑,利刃划破她的掌心,缕缕殷红的血沿着剑滴落在鹅卵石铺垫的地上,白白的地面染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渍。
“他救了我,圣上还要杀他?”手,牢牢握住长剑,剑尖徐徐挪到自己的咽喉上,她盯着那双噬血瞳人,一字一字地道:“你若要杀他,不如先杀了我!”
天帝阴沉着脸,闷不吭声地与她对视片刻,看到她眼底的倔强不屈,他怒极反笑,猝然松开剑柄,哼道:“爱妃,朕将此剑赐于你,你敢不敢收?”
媚君心怔怔地握着长剑,看他脸上一抹古怪的笑,暗自心惊:御赐宝剑,他这是想让她刎颈自尽呢,还是想借她的手来杀了不从皇命的将士?今日的她,确实失态了!一不该激怒天帝,二不该忘记自己的身份,三不该连累叱翱!
心中警醒,她又一次推开叱翱,走向天帝,将长剑封入他的鞘中,柔媚的香躯缓缓偎入他的怀里,绽开妩媚的笑靥,柔声道:“臣妾,知错了!”
叱翱猛一握拳,暗挫钢牙。天帝则哼笑两声,盯着她妩媚的笑颜,看得出她这笑里少了几分真,但不急、不急!迟早都是他的人,谅她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打横抱起她,步入亭中坐于石凳上,天帝没有顾及她手中的剑伤,只顾霸住她的人,“爱妃,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他?”
“他?”不去看亭外站的人,她柔顺地偎在他怀中,浑然不顾伤口的刺痛,涂了蜜般的红唇弯翘,笑得格外妖娆,“圣上指的是叱将军?他方才救了臣妾一命,又帮着圣上打了一场仗回来,若是圣上的军营里缺了一名骁勇将领,却也可惜!”
天帝盯着她的眼,看那眼波流转,媚色无边,丝毫看不出异样的神色,他终于转开视线,看向亭外。“叱翱!”
叱翱没有听见,他站在亭外,目光却一直凝在她身上,看她的手流血不止,血色染上了龙袍,那血色龙袍如此惹眼,他真个想冲上去撕裂了它!
“叱翱——”
天帝轩眉暴喝一声,叱翱终于将视线转向他。
“曹州战况如何?”天帝询问。
叱翱伸手一指圆月门外站着的人,答:“这得问他!”
两员大将一同入宫面圣,叱翱悍勇地闯了进来,兀刺却站在门外,必恭必敬地等候圣上召见。
“兀刺,上前来!”
天帝召唤,兀刺匆忙进门跪见圣驾,头却不肯抬起。
天帝仔细打量他,讶然问:“你受伤了?”
“末、末将……”兀刺神色间有几分懊恼,似有难言之隐。叱翱瞅着他,突然道:“是我伤了他!”
“什么?!”天帝震惊,瞪着眼问,“你为何伤他?”
“我救了他,他却要杀我!”叱翱的话,让天帝听来大惑不解,追问:“兀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兀刺悻悻道:“末将率兵抵达曹州后,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他也险些丧命,叱翱出手救了他,但,对于从来没有吃过败仗的他来说,这次的失败是奇耻大辱!他一时想不开,心里难受得紧,这才把叱翱当做了出气筒,冲他大打出手。结果……兀刺竟败在了这个无名小卒的手中,反而被他所伤!
“你没有擒住灼泰?”天帝咬牙问。
“灼泰他、他……”兀刺支支吾吾地答,“他不在曹州。”
“什么?!”天帝霍地站起,推开怀中美人,虎步走到兀刺身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叱:“你不是告诉过朕,灼泰就藏身在曹州,怎么又不在了?”
“圣上,末将只有一个解释——末将的军营中有内奸!军机战略已被人泄露出去,灼泰定是闻得风声,在曹州设下伏击的兵士后,溜走了。”乌刺振振有辞,凶狠好斗的目光瞄向叱翱。
天帝松开兀刺的衣领,暴戾的目光罩向叱翱,“你……”
“我不是内奸!”天帝果然对他起了疑心,他既无详尽的背景来历,又是刚刚进入军机处的,难免会遭人猜忌。早料到了这一点,自然知道如何应对,他又指住了兀刺,大声道:“他才是内奸!探子回报——四十七天前,灼泰已经到了崖州,兀将军却说他在曹州,若是在曹州,就算有一百个人向他通风报信,他也绝不可能在四十七天内逃到崖州!这厮居心叵测,圣上不可信他!”
从征战沙场,到独掌江山,这十七年间,从来没有人敢说兀刺对主子不忠,天帝听得这番话倒觉新鲜,兀刺要是真个对他有二心,那便是他看走了眼,错把一头豺狼当成了忠犬!
媚君心也听得一愣:叱翱何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莫非……背后有高人指点?!她凝着眉,暗自揣测,忽有一人悄然走到她身侧,轻轻托起她受伤的那只手。急忙回头望去,入目竟是韩重生善意微笑的脸,她不禁愣住。
场中发愣的人还有一个——兀刺!他瞪着叱翱愣了片刻,凶悍的脸上浮了一片好斗之色,猝然拔剑指向叱翱,“圣上,他血口喷人!我要杀了他!”
天帝张口欲言,眼前却是寒芒一闪,兀刺竟不等他的口谕,擅自动手了。
剑芒暴涨,忽如电光划空一闪,倏忽不见!众人定睛看时,吃惊地发现,兀刺手中居然只剩了光秃秃的剑柄。天帝心头一震,只有他在那一瞬看清了叱翱的举动——剑芒刺来时,他闪电般出手,“啪”的一声,竖掌横切剑身,三尺青锋折断,剑尖倒旋,擦着兀刺的面颊射了出去,飞射三丈远,嵌入宫墙内。
兀刺,又败了。
“圣上!圣上!”一名传令使急急奔来,冒冒失失地插足站到兀刺与叱翱中间,惶惶禀告:“反贼在崖州出现了,他们霸占崖州官衙,擒了地方官,据探子回报,率领这批反贼的正是灼泰!”
“胡扯!”兀刺又惊又怒,劈手就甩了传令使一个耳刮子。
无辜挨打的传令使,哭丧着脸申辩:“下官不敢胡扯,兀将军如若不信,可以亲自去崖州查探。”
“这是一个圈套!”兀刺气急败坏,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之前的军报有误,天帝对他的信心开始动摇,“兀刺,去北门营帐领三十军棍。”
“圣上要责罚末将?”兀刺愤恨地咬牙,这么多年,他为主子拼死卖命,到了今日,主子还来怀疑他的忠诚,可恨、可恨!
不去看面色激愤的兀刺,天帝转而望向叱翱,认可了他的战绩:“叱卿,你不仅救了主帅一命,也救了朕的女人一命,朕要重重赏你”话落,冲随侍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心领神会,领了一名宫娥来,跪在亭外。众人细看,那宫娥丽姿秀色,又伶俐乖巧。天帝允她起身后,将她推向叱翱,“朕赐你一房妻室,速速奉旨成婚,将她带回去吧!”
宫娥身不由己,被推到叱翱身边,红着脸道了声:“奴婢名唤琴心,愿追随叱将军,侍奉左右。”她的声音颤得厉害,似乎十分紧张害羞,叫人狠不下心来推开她。叱翱看看琴心,又看看亭子里的人。坐在亭中的媚君心看着那名宫娥,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指甲刺入掌心,心头苦涩难堪。她隐忍的痛楚,只有一人觉察了,——韩重生用力握住她发颤的手,缠上层层绷带,疗了她肌肤上的伤,却难疗她心口的伤。
兀刺瞪着被圣上夸赞赏赐了的叱翱,目光中闪过一丝怨毒。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天帝挥手令两员大将退下。
叱翱走了,他带着琴心,在亭中人儿默然注视下,匆匆离开。
一声怅然轻叹,悠悠飘出小亭……
傍晚时分,校尉府。
厢房里掌了灯,窗边剪着一抹影姿,琴心走到窗前,轻轻关上小窗。
倚在窗边的叱翱,收回眺望宫城的目光,看了看她。
琴心红了脸,羞怯地低下头去,拧着衣角,轻轻唤了一声:“官人!”
叱翱蹲下身去,仰着头才能看到她的脸,“你,抬起头来可好?”她闷着声儿,迟迟不肯抬头。他支着下巴瞅她,也觉得累,索性,站了起来,伸手托起她的脸,却见她羞羞地闭着眼不敢看他,他瞅着别扭,反倒想起媚儿偎在他怀里时的模样,美目圆睁地瞪着他,似嗔似恼……他想着想着,咧嘴傻傻地笑。
“官人?”听他笑了,琴心偷偷瞄了他一眼,脸儿烫得厉害,突然扭身跑开,坐到琴台前,羞涩一笑,“奴家给官人弹个小曲儿吧。”朦胧的情愫滋长在心田,纤纤十指撩逗琴弦,她弹的是汉乐府的民歌《上邪》。
琴声悠悠,叱翱眨着眼听了片刻,有些好奇地上前来,也学她那样,弹指扣弦,“铮”的一声,弦,断了!琴心“呀”了一声,抬头就对上了那双乌亮的眸子,眸中泛着笑,笑得她心儿怦怦跳,低头拧着衣角,小小声地说:“从今往后,琴心愿不离不弃地伴着官人,守着这个家……”不用待在宫中听人差遣,她想着往后的小日子,嘴角逸了笑,笑得甜蜜蜜的,正偷着乐儿呢,却不料被官人托起了脸,脸上的笑也被他瞄了个正着,这下子可让她又羞又窘,闭着眼不敢吭声了。
他瞅着好笑,轻拍她的脸颊,直率地道:“我不是你的官人,但我可以当你的哥哥!”
“哥哥?”心头一凉,她急忙睁开眼,冲他摇摇头。他却没有再说什么,独自走了出去。
琴心惶惑不安地追到房门口,冲他离去的背影喊了声:“官人,夜深了,你要去哪里?”
叱翱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琴心追出门外,喊着:“官人,琴心等你回来——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