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七天已过。
这七天,对刚来的弟子来讲简直无比煎熬。
本来都怀揣着修仙得道之梦,却干着凡俗农夫之事,挑水施肥,修枝剪叶。
不过在此期间,他们也从老弟子那里,把这云玄宗的情况了解个大概。
云玄宗主峰有四:晓霞,朝阳,金鼎,玄帝。各峰弟子所修所学,种类繁多,可能一峰之上,既有炼丹制药的,也有精通符阵的,甚至打铁炼器,豢养灵兽等等,数不胜数。
如此一看,也就晓霞峰单调了些,弟子做得最多的便是培育仙草灵根。
而这些活计,是被视作下等的。
因此云玄宗有意让资质偏低的门徒来做这种苦力。
虽然此举把门下弟子分出了个尊卑有别,但在宗门看来,资质高者享受更多优待,资质低者亦有事可做,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当然,这七天也不全是这种枯燥生活。
第二天大师兄云卓就带来了一部功法,新来弟子人手一篇,乃是云玄宗的入门心法,名叫“东来诀”。
同时他还说,他带来的只是其中的锻气一篇,用于凝气境之人巩固根基的,毕竟新来之人基本都只是凝气修为。
然而云卓只留下这经文便离去了,并未留下指导教学,瞧意思,竟是让新弟子自行摸索,而监工李飞来则毫无让他们修行的意思,仍是一如既往,催着干活。
初时,这些新弟子们如获至宝,哪怕李飞来催逼甚紧,百忙之中也要抽出空隙来修炼。
可渐渐地,他们发现,这从一本完整的东来诀中抽出的一部分,前无因后无果,根本不能拿来单独修炼,强练下去,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难受至极。
因此不觉间,修炼的心也淡了,连种地的心也懒了。
之后,这些新人们又不知从哪个老人那里打听得知:云玄宗新弟子,在入门半年后,会有一次进入经楼的机会,那时便可挑选自己心仪的完整功法去修炼。
此外,还另有一样好处,就是每个弟子,每月至少会有一块青色灵精的奉例,以供修炼之用。
知道了这个消息,新弟子们才又打起精神,开始干活。
至于楚安,却有一件大事落在了他的头上。
“楚安!你怎么搞的?平日看你勤勤恳恳,干的活也不少,人也算聪明,教你的东西你也学的挺快,怎么你负责的田里,这些仙草都长得蔫了吧唧的?”
田埂上,余子翼正指着楚安负责的田地,大声质问。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因为这事教训楚安了,和楚安同组三人也见得多了,都稍微有点幸灾乐祸。
而楚安则是有苦难言。
他身怀摄灵法,虽然平时压制,但是终究还没学到收放随心的地步,身子仍会不由自主地吸收各样仙草的灵力。
这样一来,自己负责的几块田里的草木长势,自然极差。可是又不能明说,恐怕有人眼红这摄灵法,找他麻烦,只能忍气吞声。
成欢,左勒,海琦三人则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楚安,看他平常那么勤奋,没想到连仙草都养不好。”
“看他脑子不笨,手脚也麻利,莫非都是装的?”
“空有一身炼神境修为…唉…不如给我呢。”
楚安把这三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也懒得理他们,见余子翼还在喋喋不休,这七日以来的烦闷也爆发了出来,说道:“你要是嫌我笨,那就别让我做了,派别的差事给我吧。”
楚安这话虽短,可说得余子翼如受极大冒犯一般,万没想到一个刚来七天的雏儿敢跟自己顶嘴,“嘿!”了一声,扯着嗓子叫道:“自己做事不力,还敢跟师兄顶嘴!你算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不要紧,只是让你给我换个差事。”楚安声音平静,眼神冷漠。
余子翼越看越气:“你他娘的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个炼神一重,就跟其他新来的不一样?故意怠工?”
“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楚安此时不加掩饰,看余子翼的眼神已经变得鄙夷起来。
余子翼见到,右手往楚安肩上一搭,本意只想抓住他身子,让他好好看着自己回话。
可手刚一放下,楚安侧身一避,轻轻巧巧闪开。
这一下可让余子翼心中大恼,左掌急拍,就要打楚安一记响亮耳光。
只见楚安左手胸前一横,堪堪接住余子翼这一掌。
“你还敢还手?”
“我要扇你耳光,你不挡?”
“你犯了错,就该挨这耳光!”
“哪条门规写了的?”
“老子说的!”
余子翼说罢,踢起一脚,直奔楚安下阴。
楚安见他出手阴毒,冷哼一声,抓住余子翼左手,腾空而起,空中连环三踢,脚脚直逼其面门。
亏得余子翼眼疾手快,右手招架,硬挡了这三脚,只觉手臂生疼,火气更盛,左手一挣,从楚安手中挣脱了回来。
这一下,两人彼此分开,互相对了一眼,马上又冲到了一处,拳腿相交,竟大打出手了起来。
“嘿!老余跟一个新来的打起来了!”
“真的?快去看看!”
“哪个新来的?这么大能耐?”
“就是那个炼神境的小子!”
……
众人看热闹之心大起,奔走相告,也亏得监工李飞来有事不在,所有人才敢放下活计,纷纷前来围观,相互嬉笑,还有些彼此打赌,讨论着谁赢谁输。
此时余子翼凭着炼神三重修为,放手施为,招招抢攻,想着凭修为速胜,才能显出他的手段。
可是楚安在他狂风骤雨般的强攻下,左闪右避,余子翼竟连他的衣襟也不曾沾手。
他一直这样躲闪,已经是施展了全力,并无还手的余地。
余子翼见状,便将他往一面石壁处逼迫,有意让他避无可避。
楚安边闪边退,忽地背上只觉碰到一处硬物,才发觉已被逼至死角。
那余子翼一声怪叫,双掌齐出,不过他虽则恼怒,却也知道分寸,不愿重伤楚安,故此有意留了力道,只想啪啪打两记重重的耳光,让楚安丢尽面子,知道厉害。
也正因为此,楚安虽觉劲风贯耳,但来势并不很快,自己一屈身子,瞥见余子翼双腋之下突然生出两个红点,一闪一闪,仿佛在指引楚安出招。
魔睺罗迦经的神妙再一次显现。
只听“咻咻”两道破空之声,楚安左右手分点了余子翼腋下红点处三次,随即往前凌空一翻,从余子翼头顶掠过,反起一脚,正中余子翼后颈,踢得他迎面撞向石壁。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余子翼头晕眼花,站立不稳,仰面倒在了地上。
围观众弟子爆出惊呼,都不可思议地看向楚安。
“这新来的这么厉害?”
“余子翼炼神三重,竟然被他一下子打倒了?”
“不简单,不简单!他能十五岁达到炼神境果然不简单!”
……
而成欢,左勒,海琦三人则一脸惊恐慌张,赶忙低着头从楚安身边跑过,扶起地上的余子翼,连声叫着“师兄”。
余子翼毕竟修为深厚,虽然猛地撞到石头上,不过是暂时昏迷而已。
这三人一叫,他立刻睁开眼,晃晃头,怒喝一声:“姓楚的!再来打!”
他刚开始轻敌,想着不凭任何武法,光凭修为就打赢楚安。
可万没料到楚安那诡异一指,竟暂时封住了他的真元,才让他受了那后颈一脚,被踢晕在地。
他此时有苦难言,围观众人对他明里暗里的嘲笑,直让他羞愤难当,也让他对楚安愈加怨恨。
“姓楚的!接招!”
余子翼疾冲而上,罡风倒卷,右臂略弯,臂弯中裹挟着磅礴灵力,自上而下,如排山倒海,直逼楚安。
这是他从宗门经楼中学来的“翻天掌”中的一式,叫“挟山超海”,纯以刚猛压人,对修为比施掌者低的人来说,可谓凶险至极。
然而在余子翼左手处,微不可查间变指为掌,变掌为拳,显然是在极短时间内,不可思议地换了三种不同的功法,暗地里计算着楚安可能会有的破绽,誓要一击制胜
他此刻怒火攻心,出手也不再顾忌,威势比刚才还要惊人,许多围观的老弟子见到,都暗暗心惊:余子翼果然厉害,这手一心二用,刚柔并济,着实神妙。那姓楚只怕要出事儿,余子翼不会一掌下去,要了他的小命吧?
而楚安呢?这时居然一动不动,外人看来,都以为他心已露怯,被吓得不敢动弹,尽皆摇头,一副楚安被打成重伤,成为废人的画面,纷纷跃然于各人心间。
可他们哪知道?楚安不是不动,而是根本不知道往哪儿动。
因为破绽,实在太多了!
此刻楚安眼中的余子翼,完全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移动的大红点,自己随便攻他任意一处,就能立刻破了他的招数。
“这里可以,我一指就能让他左半边身子麻掉。”
“胸前也行,我只需一掌拍过,他就会被打得闭过气去。”
“右肩胛骨露出来了,我只需轻轻一拂,他右臂那股刚猛灵力就会被尽数泄去,我还能趁势给他一耳光,哈哈!
“这就是魔睺罗迦经的神妙所在吗?太厉害了!”
他看破绽看得入神,心中对这魔睺罗迦经的神妙之处简直欢喜不尽,但却犯了光想不做的大忌。
那余子翼出招何其迅速,眨眼就到了楚安脑边。
楚安这时才觉心头生出一丝凉意,赫然发现余子翼已双管齐下,一左一右早把自己退路封死,不禁大骂自己实在太过托大,临敌应变,岂能有片刻松懈?自己还是太嫩了!
可招式已到眼前,早就避无可避,茫然无措间,那曾救他一命的金丝突然又冒了出来,跃入其眼帘。
此刻的他再不敢有半点松懈,一人一线仿佛颇有默契,人随线走,全然不管余子翼如何。
他身子一仰,就像惊吓之余,不自觉得摔倒一般,却堪堪避过余子翼这当头的两路狠招。
余子翼一扑成空,右臂磅礴灵力打出,慌得正前方围观的弟子手脚并用,连忙躲开。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块种满仙草的仙田,余子翼惊得立刻奋力一抬手臂,灵力擦着仙田而过,直冲入云,“波”地一响,震碎了天上的大片白云。
这时,一些老弟子看到仙田差点被毁,生恐事情闹大,马上喊道:“你俩不要再打了,打坏了仙田里的仙株,你们可吃罪不起!”
余子翼见自己攻势被楚安连番化解,怒火中烧,哪里肯听劝?如风般一扭身,身形如电,继续朝楚安袭来。
楚安闪躲间也见到仙田差点被毁,知道不能再拖,望着自己眼中犹如一团红光的余子翼,他狠意一生,身上蓝袍鼓荡,显然已将自身灵力催动了起来。
“好!”余子翼心中窃喜,“姓楚的终于不躲了。你催动灵力,想和我来个硬碰硬?正好中了我的下怀!看老子怎么让你筋催骨折!”
他又是一声怪叫,听得楚安脸上生厌,当即施展出那神妙步法,似快不快,似慢不慢,方位飘忽,顿时看得余子翼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诡异身法?他下一步要走哪里?”
余子翼只这么一愣神,右肩一痛,已吃了楚安一指,立刻酸麻难禁。
他还未来得及反击,左肘关节内侧,又是一阵痛麻。
随后两腿,后背,双肋处,都受到如疾风骤雨般的击打,每一次都只像是两根手指拂过,范围不大,可被打的每一处都是要害,就算是轻轻一拂,也让他痛彻心扉。
这不得不让他惊怖不已,只觉自己像是个被人看光的透明人一般,任人宰割。
然而更让他由狂怒转为惧怕的,则是那无迹可寻的楚安。
此时的楚安,绝不是用奇快的速度压制余子翼,而是用无法捉摸的奇异步法,游走在他周身,在外人看来,直如一团蓝色的烟雾,裹住了余子翼。
余子翼一开始连声呼喝,腿掌齐出,但发现根本碰不到楚安之后,便使出一式“如封似闭”,力求护住周身,免再遭楚安出其不意的偷袭。
可他只坚持了小会儿,突然痛叫一声,整个人被甩出那团“蓝色烟雾”之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楚安则原地站定,身上袍子还在飘荡,头上青丝也缭绕飞舞,眉头微皱,一脸严肃地看着地上的余子翼。
“我最后那一掌明明拍在了他胸口气门之上,他却只是被打飞在地,没有闭气昏死。唉......看来还是我修为不足的缘故。”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缓步走向余子翼。
此时余子翼虽未昏死,可浑身剧痛难当,根本无法行动。见到楚安走近,恐他生起杀心,要害自己,抬起苍白的脸,忍痛叫道:“你想干什么?”
至于场间其他人,见到楚安施展出刚才那神奇手段过后,无论新老弟子,都被一时震住,不敢上前。
楚安已走到余子翼身前,伸出右手,只吓得余子翼紧闭双眼,不敢再看。
然而等待许久,也没感觉到楚安下手害他,悄悄一睁眼,却见到楚安已经弯下腰,伸出手,对他歉然说道:“此事确实是我办事不力,只不过师兄你先出了手,我才不得不自卫罢了,刚才得罪了。”
其实楚安这话说的很不地道,纯属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一来,余子翼此时懵懵懂懂,浑身作疼,也没空去想这番话的意思;二来,刚刚被打败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楚安既然主动过来,说出这样一番求和之语,他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我不服气,再来打过”之类的蠢话了。
于是余子翼便伸出手来,一边任由楚安将他扶起,一边思索着如何收场。
可这时,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在所有人背后传来。
“你们在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