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体在雷霆的咆哮里残碎，强烈的记忆在严寿脑海里磨光锋刃，一如十五年前新兵入营的首战。
牙关磕声嘎吱。
严寿强压住嗓音的颤抖，试图平静的下令，他“冷静不见慌乱”的命令，有力的声音在战士们的通讯频道里响起：“所有人立刻后退，去第二阻击线汇合。”
“有雷，啊啊……”“那就是……”“跑跑啊跑，为什么朝我……”“躲开！”“砰！”“嗬嗬，严指挥说了撤退，快走。”“死了，死了。”“啊……”
伤亡在加剧，严寿心急如焚，再三重复命令：“退向第二阻击线！”
“退到第二阻击线，不要迟疑！”
他十分清楚枫城防线的薄弱所在，他们对于高端战斗不具备对抗能力。第四级规模兽潮，完全满足高能量生物出现条件。
“只有一头吗？大概率还有更多，希望不会超过十头。”
通讯2频道，第二阻击线领阵人的话在头盔耳机里响起。
“严指挥！171报告，兽潮里疑似混杂有至少等级为‘凶’的牛兽。”
“我已经看到了。”严寿和战士们回退，途中扭头再看闪烁雷霆的青黑巨角。
“我们在退回来。战军，你能熟练把能量附着在剑刃了吗。”
战军：“能！”
“好，我们试着杀它，按第23号方案。不成功，这次阻击就提前结束了。”
撤向第二阻击线中途，严寿边退边向一、二所有人解释修改的战斗方案。
“我有说过兽类按体内能量多寡划定的大致级别，刚才那头放电的牛大概率是等级‘凶’，甚至在其以上。它可以轻易撕开我们的阵形。”
兽类体内蕴含的能量这些年一直在提高，当突破界限，里面会出现一些特别强大的个体，能使用能量攻击和防御就是他们的基本特征。
严寿奔行，可以看见不远的地方，两米三沙黄盔甲的战军和他身后列阵以待的四千多人。
“所以，我和战军会尝试杀死它，你们掠阵别让兽潮干扰战斗。”声音严厉几分，“如果失败，不许热血上头，所有人立刻撤到城内，且战且退，明白吗！”
一声整齐的“明白”这次未能响起。
战士们听出味了，在他们印象中强大不可披靡的指挥存了死志。
有战士试图开口：“大家伙一起上，机会……”
严寿气急：“你们的剑连皮肤都砍不破，怎么打！别给我瞎胡闹，都没看过北漠战斗的视频资料吗！那是你们能碰的级别吗！”
一束束雷电从后方投射，落进人群。通讯频道一声声惨嚎的消逝，清醒异常的提醒心存幻想的战士，他们不能抵抗的事实。
粗嗓门的战军率先回应：“明白。”随后是一声声迟来的回答：“明白……”
“别有气无力的，明白吗！”
战士们齐声大吼：“明白！！”
“那是什么？”
脸色惨白徐宗明，回头茫然有几分恐惧的问两人。
他分明看见一道雷电就把数十个人炸成焦炭。
那头身高与马匹相仿的有根怪角的牛，就躲在里面，不停发射那种恐怖的雷电。
他失望的看见同样茫然无措的两人摇头。
直播观众里，公交车上。齐律师眼睛瞪圆，张口失声：“夔牛！”
徐老头问他：“齐律师，你认识？”
齐律师好似十分疲惫的缓慢闭上双眼。
许多年前的一幕翻涌上心头，记忆依旧清晰。
一只宽大的手掌覆盖在男孩头顶，轻抚。
“小齐焕别怕，我来解决……”
温暖自信的话语悠悠在耳。
“你现在在哪里？羽大哥！”
*
严寿率领三千余人与第二阻击线汇合。
7600多人面朝兽潮，边斩杀零散冲来的马匹，一边迅速重新摆开阵势。
宛如青铜浇铸的巨牛，拳头大的铜铃、深青的竖瞳蕴含暴怒的雷电。
额头怪角雷电缠绕，它步子放缓，盯住前方三四百米的严寿。
体型不落下风的马匹，宁可相撞，也要错蹄慌乱的避开，兽潮在恐惧它。
最前方两翼翘起，凹弧中心，严寿观察它，冲来的马匹，倒不如说是它驱赶逃来。
“两翼前旋，兽潮暂时就交给你们了。”
严寿从体内依靠大致的感觉，摸索到沉淀在某处的能量，拉扯引出，顺手臂逼入剑柄，蔓延剑身，努力忆起曾经的手感，迅速集中附着在一边剑刃，额头微微冒汗。
高他上半身大半的战军，壮硕的手臂肌肉鼓动，全力死死的抓紧链剑，盔甲止不住颤抖，闷哼几声，能量抽出灌入剑身，再缓缓汇聚在剑刃。做完这些，战军宽方面甲后裸露的脸，肉眼可见的惨白。
“很勉强啊，毕竟才一年。”观察战军调动能量的全程，严寿多了几分忧色，“这种程度，两个人，恐怕……算了，总归要试试。”
扫除惊慌的马匹。这场兽潮的主角已经更替。
通讯频道，从容的指令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撞动余响。
严寿身姿前倾，十握链剑，交错拧转剑柄，咔嚓锁扣解旋，些微吐字：“黄沙万里奋犹烈，到我时，长剑怒天倾！”
“青铜”巨牛哞如雷霆，奔踏重响，正面冲来，怪角尖一点雷光闪耀迸发，眨眼轰出一道合抱粗的雷电。
握剑柄的手，抖甩一下，有锁链滑动在中空的剑身。
猛地抡圆，剑身与剑柄分离，一条银白的锁链急速延伸两者，隔四十米直斩雷电！
严寿瞪裂眼眶，怒目对视深青兽瞳，看见一片狂躁的情绪。
雷电在剑尖炸开，炸飞链剑。
右手拉锁链，一拉一抖，锁链似长蛇弹颈，探首张开利齿，毒牙直咬兽瞳。
“哞！！”
巨牛轰出两道雷电，冲锋不停，头颅稍低，怪角像一把厚背刀，刀锋钝坚，硬劈链剑。
“嘣”！
趁严寿佯攻，战军突到巨牛近前，怪角和铁剑对碰的铿锵声，就像古钟敲震时频颤的表面，模糊而庞大，他一时耳鸣失聪。
战军附着能量的链剑砍在牛前腿关节，仅仅斩破表皮，然后遭到愤怒的牛蹄踢碎胸甲，整个人飞出五丈远，倒地时支着手臂，宽厚的嘴唇鲜血汩汩溢出。
严寿：“……”
目中闪现担忧的情绪，暗叹：“该骂你鲁莽，还是该夸你勇于牺牲。”
大力扯回弹飞失控的链剑，锁链迅速回收，剑柄与剑身重新连接。
严寿像斗牛士一样，宽大链剑当红布，横身一侧，避开巨牛的撞击，矮身挥剑斩在战军的剑痕之上，破开能量填充超越钢铁的皮肉，斩到骨骼，切入关节缝隙卡住。
拔剑带起一阵血液喷洒。
巨牛踉跄，犁地停住，快速转身。
受伤的前蹄曲膝，下落，一下下踩踏地面，踩出凹坑，浑然不在意深入骨骼痛苦，任由鲜血流出。
兽瞳更加愤怒。
严寿心思沉重，“强悍斗志，十足的战斗类型，难对付了。”
“哞，”怪角蓝芒绽放，一道道雷电丝毫不节约的劈落严寿。
先手优势用尽，来不及拉开距离的严寿只好连连躲避疲于奔命。
直升机上的徐宗明，见两翼七千士兵绕大圈围住巨牛抵挡兽潮，给严寿营造一个斗兽场。
严寿陷入危局。
“怎么办，怎么办！”徐宗明惨白的脸慌乱惊恐，嘴巴喃喃直抖，“做点什么，我还能做些什么，他要没命了。”脑海混乱成泥浆，“大西防线，我记得有个什么武器很厉害。”
僵硬的手在中年摄像的心惊肉跳的注视里松开操纵杆，好在直升机姿态并没有变化。
徐宗明忙不迭的使用腕表往大西防线发送申请歼灭武器请求，很快有了回复。
他读一遍，不敢相信又读了一遍，终于最后一个呼吸溺水了，失态大叫：“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明明可以消灭兽潮，为什么驳回请求？”
“为什么？”徐宗明问沈曦和中年摄像，瞳孔涣散茫然。
两人不忍的摇头。
徐宗明抱头，埋进腿弯，他想起来了，三年前签发的第14号禁令，就是由于歼灭系列武器存在巨大缺陷，造成了重大损失。
“我什么都做不到啊！”
‘只能眼睁睁看他送死……’
呜呜的哭泣声录进直播，沈曦与观众忽的失声，他们的静默给哭泣留出更清晰的时间。
*
“我已等候了千万年。”
恰似尘封多年的一本笔记，翻开空白的目录。
唤出人世的杰作，一支笔浮现。
模糊的手提腕捏住笔，期待的写下第一行字迹。
——【枫城传说】
*
与一片冥冥之中，张羽隐约听见谁在呢喃，对他诉说……千万年的等候，和寂寞。
蓦的睁开双眼，一霎晨光万华，足履人世。
无尽的光彩流转。
光彩收敛，归于白色，白色茫茫析出一点淡金，淡金覆盖眼瞳，迅速浓郁。
金珠一转，重现澈明的黑瞳。
“囊括一个世界的感觉。”
“体内难以计量的能量。”
“持续蜕变的……一切！”
张羽“看到”全身收敛的毛孔，奔流的血液滔滔回响，以及蛰伏在亿兆细胞里磅礴的能量，它们在蜕变，它们在升华。
它们在欢呼！
巨大的喜悦震撼他的心灵！
走出房门，走廊的西北风徐徐撩动黑发。
他抬头，远空是灰晴的天光。
有云在风中汇聚。
右腿自然迈出一小步，不见屈膝。
“嘭！”
劲弓绷弦爆弹的刹那，声似巨鼓擂破。
落步的地方荡开一圈肉眼不能辨别的灰尘，再看，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猎猎风声在耳边急速呼啸。
千米高空！
张羽嘴角紧闭，咧开笑容。
一步弹射之力，张羽整个人急速蹿升，逆重力的“飞”向高空，一千米，两千米。
“四千米，仅是普通的一步。”四千米的空中，张羽开始自由落体，“八秒三。还真是以前望尘莫及的速度。”
“还有似乎……”
头上脚下倾斜降落，姿态轻松的张羽，脚随心意一踏。
空无一物半空，如踩实地！
他稳稳的站在了半空。
“真的可以！”
人类为了驻留在天空，模仿鸟类，追索云海，把握风雨，用了几千年才达成的成就，他十四年就将之抹平！
飞艇，空舰，却永远无法企及自身！
然而，“我做到了！”
心里骄傲，比熔岩更沸腾，比大日更炽烈。那是万众瞩目比拟不了的荣耀，那是超越人力胜天的绝世豪情。是以往一切历史，可愤言糟粕，视往圣同宵小，众生饮酒皆醉，惟我留其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枫城上空，畅快纵意的大笑，产生有如实质的音浪推开大风，推开浮云十里。
横扫天地大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