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尝试寻找先前的那种感觉入梦。
“试试在梦的状态苏醒。”
阳光透亮的车厢,飞灰尽数消却在尘埃里,一只手掌平伸出接住飘扬的灰尘,“张羽”站立在中段靠后的过道中央。
中段靠前,张羽熟睡,忍冬绕有趣味的慢慢揉他的头发。
车厢十几位乘客,无一人发现第二个张羽的存在。
“刚才的感觉……似乎晚了一步。”
“张羽”自语,察觉到别人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
空气里的灰尘颗粒穿过自己的身体。
“张羽”回身。
座位上的张羽醒过来,睁开眼!
转身与“张羽”四目对视!
“竟然是这样!”×2
见人醒了,忍冬收回手,听到张羽突兀的一句话。
忍冬:“?”
过道站立的“张羽”,兴奋的说:“我本人依旧在座位,一切如常,那么现在的状态,不是精神分裂,不是所谓的灵魂出窍,是思维!更准确的说是一个想法,一个念头。处在现实的缝隙中,与现实连接,但又不被现实所拘束。”
畅快!轻松!
抬手在后方抚摸向忍冬丝滑的齐耳短发,快速揉两下收手。
受到偷袭忍冬一惊,连忙回身,没有看见后座有人。
座位的张羽憋笑,也伸手抬起按在忍冬头顶,顶着忍冬怪异疑惑不解的目光,这次慢慢把一头天然整齐柔顺的头发搓得稀乱,很快一个鸡窝头新鲜出炉。
终于憋不住笑,张羽笑到弯腰捧腹。
忍冬:(╯°□°)╯。
有样学样的回敬回去,双手齐上阵将张羽弯腰正好压低的一脑袋黑发,胡乱搓来搓去。
张羽笑声没停,尽管他意识到现在的形象和忍冬放在一起,就是一大一小两个疯子,但就是觉得有趣。
“张羽”笑容不减,没管做怪的两人,独自朝车厢一侧走去,穿墙而过!
RD64路公交车驶离十字路口。
红灯转绿,“张羽”在原地站立,两侧行人匆匆走上斑马线,交错穿越。
穿越“张羽”的身体,被张羽覆盖穿越。
光线迎面照透全身,整个人都亮堂了起来。
张羽开怀大笑,像个膨胀的灯泡。
*
公交车一路从正阳开到傍晚西斜。
耳旁喧闹。
一直侧倒靠窗,时而发呆,时而困顿的年轻人,撑掌座位边缘,扶正身体。
脊背松垮的弓着,垂头眼愣直的盯住鞋前。
江水静谧无痕的流动。
渠江到了,陆续有人下车。江边人群聚集热闹嘈杂,零星的交谈能听到,他们在等待一场庆典。
满脸倦容。
年轻人拖动沉重的脚步,押解身体下了车。
没去江边,远走相反的方向。
条条大道中,寻一条清静无人的小径,与两侧别墅高楼擦肩别过。
正准备四处走走的张羽,灵敏的感知到不远处的两条街外,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停留,其为人形,与他仿若。
张羽疑惑,喃喃自言:“怎么会!”
*
“徐林厝(音同“错”)啊,徐林厝,没人看好你啊,徐林厝……”
灯火阑珊的拐角,一条小吃夜市街突兀的出现。
“老板,来两大串羊腰子!”
“一斤白的!”
……
徐林厝喉咙干干的咕咚,肠胃饥鸣。
脚步不可抑制的走向最近的路边摊。
*
路边摊,三三两两,客坐满桌。
其中有一桌,闷声倒酒的人,举杯发愣,他胡须潦草,使原本不大年龄生生多长了几岁,一股子油腻颓败的气质。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一人走来,把问句说的极为肯定。
徐林厝醉醺醺不甚清醒的微抬眼皮,闻声发现了坐在桌对面的男人。
蓝衬衣,卷起袖口至三分之二小臂,自顾自的坐下,一点没见外的右手握住酒瓶,左手揭层拎出个新纸杯,倾斜瓶口不紧不慢的往里倒酒。
徐林厝冷笑:又是一个混酒的无赖,穿的人模狗样。
低头打量自己洗过很多回的旧休闲装,怕是不足人家衣服的零头。
租的!借的!
无所顾忌的猜想,平时压制太狠的恶意一齐涌了上来。
徐林厝大声叫骂:“你坐这做什么,这里没有你的位置,别动我的酒,我花钱买的!”
对面的蓝衬衣也不介意徐林厝发的酒疯,嘴角勾起笑容置若罔闻,手中倒酒的动作不停,直到澄澈的白酒溢平杯沿,才放下仅剩三寸高白酒的瓶子。
蓝衬衣拿杯撮一口,抱怨道:“味道不怎么样,太辣口,不够淳,是存放周期不足半年的新酒,比我平时喝的差远了。”
徐林厝佘红的脸,扯出冷笑:“吹的跟真的一样,你真要喝过,说说看!”
面对挑衅,蓝衬衣眼睛一亮,右眉微挑,笑道:“那你可听好了。”。
喝口酒在口里咕了咕,漱完口,一点不觉失礼的咽下。
徐林厝见了,嘟囔:“果然是装的。”戒心却放低了两分。
“我喝过高档酒宴的香槟,喝过普通人家珍藏三十年的汾酒,被东境大人物请过客,还在血色的荒野吃着烤肉,搭配滋味淳香的小米酒……和我喝酒的对象,上至富贵豪强,下至差旅行人,就连天下一绝的美人,我也有幸同饮,更与传说当面!”
蓝衬衣开了个话头,徐林厝就听他从东聊到西,走南闯北,大漠沙漠,草原草场,大海大湖,地理风情,经济文化,传说故事,事无巨细滔滔不绝。
徐林厝不信的神色一点点尽数变得入迷,在这一段段的故事叙述里心驰神往。
说了许多,徐林厝不知什么时候蓝衬衣讲完了,他只知道,他所说的一切是他望尘莫及,今后人生渴望而不可及的。
蓝衬衣见他向往而黯淡的情绪,有些开心:“怎么,很羡慕!”
“嗯!”徐林厝控制不住醉酒的意识,坦荡的点头。
“哈哈(?ω?)hiahiahia,”蓝衬衣畅快的笑,笑到徐林错面红耳赤争辩无力,才收敛过分的笑容。
期许的对徐林厝说:“你不用羡慕,只要一直向前走,这些曾经想象不到的,有朝一日都会拥有!”
徐林厝怔怔出神,他没有想过,到如今这个地步,亲朋全认为这一辈子不过如此他,还会有人用笃定信任的语气告诉自己,相信自己。
徐林厝眼睛直愣愣的盯紧面前这双无比坚定不移的眼睛。
颤抖嘴唇,询问道:“真的吗!”
酒劲上头视线模糊,摇晃个不停,徐林厝强撑眼皮,想得到一个答案。
依稀看到蓝衬衣的口形,没有听清。
梆!
徐林厝额头砸实在桌面,碗筷齐齐跳动。
蓝衬衣默默起身,把侧手一张空凳摆在方桌右手位。
转身向右边,语气微沉:“久等了。”
看着张羽直接穿透挡路的几桌客人走来,没有人注意。
蓝衬衣身体绷紧,凝重道:“请坐!”
张羽笑道:“放松些,我没有恶意。”轻松落座,“顶多有点好奇。”
蓝衬衣没敢入坐,“您想知道什么!”
张羽示意他坐下,“怎么,不请我喝杯酒。”
蓝衬衣这才记起桌上酒瓶里约莫刚好剩下一杯白酒。
动作僵硬装作自然的拿杯倒酒,摆在张羽面前。
张羽没动酒杯,继续回答之前的问题。
一开口就让蓝衬衣心中一凛。
“你不用回答什么,在看到你的时候,有些东西大概明白了。”
蓝衬衣有些艰难咽下唾液,注意到张羽的视线停留在爬在桌面的徐林错。
“你和他,一模一样啊!”
张羽的能量视野里,蓝衬衣和醉倒的徐林厝身体蕴含的能量如同云泥之别,两人的差距大到离谱,有趣的是,他们,不,应该说蓝衬衣的层层强大掩盖下最初的本质,与徐林错完全一致。
酥麻在头皮炸裂开来,蓝衬衣低呼:果然瞒不过,怎么办,要逃吗,不,会死!!
张羽的鼓点一下下准确的敲在蓝衬衣胸口,呼吸薄弱处。
“徐林厝!”
“你什么也不必说,事情如果缺乏过程,直接得到结果会显得极为无趣。”
张羽起身,眉角微微下压,像是对接下来要做的是感到无奈。
“我就不打扰你‘叙旧’了,有个灰头发的小姑娘还等着我带她去买新衣服。”
就在刚刚忍冬闹着要穿衣服,张羽头疼没办法拒绝。作为一个三四年才想添一件新衣的懒汉,张羽觉得买衣服这种困难级别堪比超大型实验,需要集中全部精神慎重对待。
在“徐林厝”眼里张羽似乎是对他们失去了兴趣。
“灰头发小姑娘?”咀嚼最后留话中的字眼,徐林厝突然出现一副画面,他不可抑制的“看到”极尽辉煌的殿堂前,矗立在哪里的高挑身姿,灰发披肩,清冷凛冽的面容,铠甲绚烂,双手相叠下压按在剑柄顶端,大剑笔直插进地砖。
清冷目光偏转。
视线锋锐,穿透无数阻隔。
“徐林厝”止不住的颤抖,呼吸急促,嘶哑声包含敬畏:“……神前……第一!”
“那你是!!!”
体内的堪称庞大的能量,面对张羽,如同一个浪花面对无边无际磅礴的大海!
那份恐怖,超出概念的重量,仅仅是摆放在他的面前,就让他快要无法承受。
张羽离开了,陡然到来的轻松感,好比深海的活鱼瞬间跃上海平面,身体每一寸处在快要爆裂的边缘。
“嗬~”徐林厝拼命控制身体内暴动的能量。
徐林厝目送张羽离去的方向。
胆战心惊的情况并没有得到任何好转,因为脑海里如眼亲见得画面并没有消失。
强行通过他建立的联系,仍在维持!
铠甲华丽的女骑士,黑褐色的双眼透过徐林厝的双眼,凝望张羽离去的背影。
静静看着他走向远方。
风吹动从头盔后披散的灰白长发,她在殿前看向长空,天空有张羽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张羽,而且张羽穿着一身普通平凡的衣物,气质温和平淡。
她只是想再看久一点。
“这样的你,现在很少见了。”
“但是,我所守望的,是之后的你!”
联系单方面断去,徐林厝脑海里的画面“关闭”。
大口喘气。
有种大难不死的侥幸,还有与崇拜偶像聊天喝酒的激动。
事到如今,他就是再迟钝也不会猜错张羽的身份。
“徐林厝我,不胜荣幸。”
几多波折,今天的丰富经历让徐林厝,有种恍换人世的感触。
准备擦拭额头的冷汗。
右手抬起到眼前,停顿。
手掌半透明,紧接的小臂一样呈现半透明的情况,他可以穿透手掌看到醉倒在酒桌的前身。
半透明的延续到肘关节,有向大臂蔓延的趋势。
“照这样下去全身变成这种情况是早晚的事。”
明悟升起在心头,就像有无形的人在告知他,他能待的时间不多了!
酒桌上的徐林厝醉醺醺的无意识打翻酒瓶,酒瓶铛铛磕在地面,滚落到脚边。
徐林厝哑然失笑,能有这一次的际遇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哪里还用奢求更多。
弯腰捡起脚边酒瓶,放稳桌面。
徐林厝慢慢走向背道而驰的方向。
“还有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