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做,上楼出门一直向前走,遇到你第一个感兴趣的东西,就是你的名字。”
会不会太随便。
张羽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他见过战场上的小情侣在弹坑生子,直接取个导弹名—“风暴800”,拉轰的一比。
自己与名字相遇,仪式感十足,期待感爆棚。
当然,要是碰到车牌号,餐馆招牌,路灯什么的,女孩子叫这种名字就完啦。
张羽心有戚戚的想。
“不能让这种糟心事发生,万一,我就反悔,重新起个。”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头,白脚丫生生的走向地下室出口。六千四百束发光的莹白丝线,时不时有一点湛蓝的光点,从孔洞根部移动到丝末梢,再返回。蒲扇一样在背后,绒绒展开,张羽觉得纵使是开屏的孔雀也未得有这般的美丽,初来人世,不染纤尘,圣洁如天使。
天使上楼,萍萍晃晃。神经束丝在移动收缩进孔洞,最后十四束自发结团封堵,拟态化作一片椭圆的晶莹皮肤。
张羽目送少女上楼,没有立即追去。
“罪不祸死,一场悲剧引发另一场新的悲剧,可不是令我乐意见到的。”张羽弯腰伸出右手食指,指甲在落魄中年手腕的腕表盘轻敲,一点萤火虫大小的光芒融入。
光滑的表盘崩裂出玻璃裂纹,开启状态的光幕消失,腕表显然已经损坏。
“小惩大诫。想必腕表以你的经济能力来看,短时间内换不起新的,莫名其妙坏了,应该会心疼。”幸灾乐祸的笑笑,提步楼上。身形消失在一片狼藉的地下室。
“等等,”手拽下一侧洁白的窗帘,反手给少女披上,包裹住,“把这个穿上。”
少女下意识闪过诸如“人都是要穿衣服”的念头,攥紧包裹两圈,在左肩结束动作的洁白帘布。
锁好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街道无人,冬季斜阳的冷光照见许多事物。
张羽嗓音有暖意:“继续向前。”
她继续向前,走出大门。
离开困顿的牢笼,第一次走向人世。
“很期待啊,你的选择。”拉开几步距离,慢慢跟随。
奇怪的左右看看街道尽头,庆幸:“意外没人,省了一番功夫。”
“还有,之前没在意,怎么有这么多的花。”
民居一楼,各家各户的窗台,摆满了的鲜花,娇艳欲滴,吸人眼球。
康乃馨,月季。
大红牡丹,大紫牡丹。
哦,这不是我院里的同类吗。张羽想起了院里那些营养不良的郁金香。
郁金香饱满金黄。
映山红,映山白。
嚯,满天星。
张羽笑容有些僵硬,谁特么把狗尾巴草养窗台,审美观这么异常,你家人知道吗!
关切,紧张,目睹少女浑然不觉得走过几种花朵,无视了六盆狗尾巴草,张羽松了一口气,把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
刚一放下,心又提起。
额头青筋暴突,眼神阴沉,“那只混蛋狗干的,让我知道,非得炖了它喂狗!”
招摇的,卷卷的,麦黑的,大便!在阳光在风中静静的散发存在感。连树枝干上两只张望的麻雀,都为这一坨冒尖的姿态绝倒。
叽叽喳喳……
洁白帘布半截小腿绕过。
张羽呼了口顺气,“好险,没踩到,要是踩了,等会起个再好的名字,以后想起来都会有阴影,或者干脆……”恐怖的想法,在脑海里出现的瞬间强行按灭,张羽浑身打颤一个激灵。
少女并不知道,后面的张羽操着一颗爹娘嫁女的心,提心吊胆就没停过。
蔚蓝的眼眸,安静好奇周围的环境。
第一次见到街道,
第一次见到房子,
第一次见到不知道名字的花,许多颜色……
听到动静,少女好奇的抬头,张羽顺她的目光看去。
大橡木上,两只麻雀感到两道目光,登时动作僵硬,保持斗嘴的动作呆立当场。
少女眼眸不自觉柔和,收回目光,向前走。
麻雀们松了一口气,耷拉脑袋,一只脚滑没踩稳,摔下树干。
张羽见她停步窗台,心道,有了!
黄灿的枝条开着金银的花朵。
另一只麻雀见状,自暴自弃的两翅一张,仰倒步了后尘。
“花期最早在5月份,现在1月就开放,是因为种植它的装置调节了气候,主体由温控灯和光过滤玻璃罩组成,一路上的那些花基本是在类似的环境生长。”张羽站立在旁边,解释一台宽20公分'高35公分,竖直透明长方体玻璃罩里的花朵,顶端有一个亮黄的圆灯,构成了这一个简易的温控装置。
不能让你再挑了。
张羽主动干涉她的想法,特别介绍:“它有个好听的花语,”一开口,口舌结住。
花语,它的花语是什么?
张羽抓空脑袋,在对方期待的注视里,硬着头皮编了一个说:“花语是……生命忍过严寒的冬天,在绚烂的夏季盛放。”
清灵的嗓音:“它的名字?”期待里,有罕见的迫不及待。
“忍冬藤!”少女,是你的名字。
张羽下了定论,“你以后名字就叫‘忍冬’,姓氏我就擅自作主,随我姓张。”
“你好,张忍冬!”
名叫忍冬的少女,双眼紧紧对视张羽的双眼,无以伦比的欣喜重复独属于她的名字。
“张忍冬,张忍冬……我叫张忍冬!”
“嗯嗯,你叫张忍冬。”
橡木下的麻雀们,相互搂肩,肩靠肩依偎,叽喳一句,里面有满满的祝福。
百花逆时绽放的今日。
忍过凛冽的冬天,到璀璨的夏天盛放。
比起拨转四时呵护倍至,遵循自然磨砺顽强成长,要来得更加珍贵。
这便是“忍冬”的由来。
忍冬高兴的跺脚丫,眉眼汪润,口里声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张羽一声声应和。
人来到世上空无一物,所以,生而有名,何其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