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决绝令周元百感交集,曾经的海外岁月近来总出现在脑海中,却又让周元总想把它抹去。人生如果真的不能再回头,就让过去的一切伴随时光慢慢沉积,沉淀过后总会滤出美好的记忆。
又是一年的春节,周元已经很久没有过年的感觉了。春节与德国这样的国家毫无关系,它只是中国人自己的传统。然而今年的春节,BJ市面上明显冷清了许多。除夕之夜,花炮燃放的时间似乎比以往要短了不少。金融危机多少对中国还是有些影响的,这两年股市、房市一路下滑,很多人投出去的钱都被套住了。生活在北京的老百姓从来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危机了,索性什么都不干了,正好放松放松。北京最不怕的就是什么所谓的危机,危机在这座千年帝都面前自会随着时间化解,历史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周元回国的时机也许不太好,可最近混的还真不赖。自己储备的房子装修好了,投资外汇赚到钱了,还买了新车,一时间感觉杠杠的,这样的境况似乎令人羡慕。可总觉着还缺点什么,缺点什么呢?老大有一次去周元家里坐了坐,临走时说了句,‘还缺个做饭的。’周元明白老大的意思,自己并不是缺什么做饭的,就是妻子现在在身边,做饭的也肯定是自己。这么大一套房每天就周元一个人,确实显得过于冷清了。自从上次通过电话后,和文莎就再没有联系,妻子究竟怎么样了,应该学完了吧?
晚间到了棋牌室就听见大梅在那儿吵吵,跟广播似的。好像是在问老板娘怎么不干了?再往里间走,正好看见老大在呢,周元就坐了过去。
“怎么,老大,不干啦?”周元随便问着。
“啊,张萍说孩子照顾不过来,想先歇一阵,把家里事儿料理清楚了再说。”周元这是第一次从老大嘴里听到老板娘的名字。
“怎么着兄弟,这棋牌室你接过去干干?”老大问。
“哎呦,您看我象干这个的吗?随便玩玩还行。再说我也没时间啊,我那外汇盘子还盯不过来呢。”
“呵呵,开个玩笑,这儿差不多有人接了。”老大嘿嘿一笑接着道,“外汇做的怎么样了?”
这是老大又一次问到做外汇的事了。
“托您的福,还行,这不刚取出点儿钱来买了个车。”
“买了吗?开回来了吗?”老大显得挺关注。
“春节前就买了,开回来半个多月了。”
“是嘛,停哪儿啦?看看去。”老大对车永远有兴趣。
小区密度大也有好处,各处布局比较紧凑,到哪儿都方便,走不了几步路。周元带着老大绕到棋牌室后面的住宅区,车临时停在了楼门口。
老大上了车,抚摸着方向盘,感觉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似的。看看中控屏,又看看仪表盘,再摆弄摆弄驾驶座椅。
“新车不错,在哪家店买的?怎么样,这下找着感觉了吧。”老大边赞美着边问道。
“就在环路边上那家4S店,年底那阵儿优惠力度还挺大。”
“嗯,好车就得在正规地方买。以后注意保养就行了。”
“这保养车的事儿还真得请教您,您是专家啊。”周元恭维着说道。
“这车跑到三千公里时你跑趟高速,拉一拉,尽量把速度提起来,让机油和各个部件之间充分的磨合磨合,对车今后的使用有好处。”老大开始指点着说道。
“噢,可高速上也有限速啊,现在探头这么多。”周元有些犹疑地说道。
“你去京平高速跑跑试试,听说那条路探头不多。”老大继续说道。
“这车漆不错,以后千万别抛光,抛光就把原漆毁了,只打蜡就行了。”
“另外你这车停这儿不行,露天停车也容易伤漆,风吹日晒的。你们这儿不是有地下车库吗?”听得出老大还真关心。
“有,这两天我找找物业办个车位。”周元赶忙应承道,“听您一说,这玩车的学问还真不少。”
“那可不,兄弟你这刚哪到哪儿啊。”老大这时真有点儿象老大了。
周元知道老大一直开个奥迪,在车这一行快干了一辈子了,绝对够得上老大的级别,自己今后跟人家学的地方多着呢。
“棋牌室您真不打算干了,这以后见不着您了?”周元在回去的路上问老大。
“见得着,我住的离这儿也不远,这片地方我太熟了,哪儿都跑,指不定哪天就见着了。”老大倒是挺乐观。
“能见着就行,兄弟我今后还得您多照应呢。”
“看你说的,我们这上岁数的得靠你们年轻人多照应,兄弟。”老大说话时的语气是真诚的。
“怎么样,兄弟,你那外汇买卖也帮着大哥赚点儿吧?”老大问起做外汇的事儿来。
“行啊,有您的支持,我更得努力了。您打算怎么做?”周元赶紧抓住机会问道。
“我投一万美金,你去操作,盈利了三七开,你三我七。”老大飞快地说出了合作方案。
周元此时不得不佩服老大的果断,生意人看准的事情从不犹豫。但利益也分的清清楚楚,可还有一点似乎都被双方忽略了,
“要是赔钱了呢?”周元自己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兄弟你怎么也不会让我赔钱吧?你先做,如果赔了咱们再说。”
于是周元领教了生意人的第二个特点,绝不吃亏,轻易是不能让自己赔钱的。但金融投资这种事情哪儿说的准,别忘了那条铁律“二八法则”呀。
“老大,您放心,我自己的钱也在里边,我肯定尽力做,真赔了我再跟您商量。”
“得嘞,兄弟,就这么着。哪天你把交易记录拿来我看看。”周元知道了生意人的第三个特点,有板有眼,按规矩来。
“我不去棋牌室了,该回去了。”
说完,老大径直朝着停车位走去。看着老大宽厚结实的背影,还是透出那么一股子实力。拉老大参与外汇投资的事虽然在周元的计划之中,但没想到老大答应的这么顺利。是真的看好这个投资领域,还是老大更看好周元本人呢?周元希望老大更看好自己,今后的路还长着呢,觉得跟老大的这份交情应该保持下去。不过,要是真赔钱了怎么办?这合作的事儿就是这样,赚钱了怎么都好说,那赔了呢?周元绝不想因为赔钱而坏了交情。可投资的事儿有时候真不是个人能把握的住的,多年前德国女人的话此时隐隐约约又冒了出来,‘我们真的无法控制它,能控制的只有我们自己。’这投资和赌博在行为心理学方面是很接近的,在德国的悲剧可不能重演啊。周元忽然感到,同老大合作本来是件挺好的事儿,说明得到了老大的认可,自己现在反而胡思乱想,瞻前顾后的,是不是太悲观了?德国的那段经历实虽然难忘,但做人应该永远向前看的。正想着,一辆奥迪A8从眼前疾驰而去,还冲自己鸣了一声喇叭,是老大在打招呼呢。周元想好了,真赔了,就是赔自己的也不能赔老大的钱。
就在周元同老大商谈了外汇投资的事后没多久,因为在外汇交易中的优异战果,外汇公司那边也有人开始与周元私下商谈合作了。外汇公司的经纪人推荐了一些客户给周元,希望由周元代理为这些客户操盘交易,也就是所谓的代客理财。周元并没多想,觉得代客理财无非就是把众多资金聚集到一起进行投资,资金面扩大了,可获得赢利的基数也会随之扩大。自己现在正是操盘感觉最好的时期,可以尝试更大资金的运作以证明自己。加之此事刚刚得到了老大的认同,那还犹豫什么,干吧。于是周元把有意投资的客户资金进行了整合,除了老大投入的,还有一位棋牌室的人,就是大梅的老公也投了一些,加上公司客户的投入,一下子集齐了有大约10万美金的样子,差不多是在操作一个微型的外汇基金了。兴奋之余,周元没有忘记规矩。在与各位投资者签订了纸质的书面协议后,对收益进行约定的同时也规范了亏损风险的处理办法。周元把自己的本金也放进了这个小型外汇操盘账户,相当于同投资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所以大家对如此运作是认可的。万事俱备,周元即将开始新一轮的战斗。
一觉醒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周元喜欢冬天里的暖阳,气温虽低却透出丝丝暖意,让人从外到内暖在心里。站在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小区内的景致尽收眼底。广场上聚集着不少人,全是老头老太太带着小孩晒太阳的,怪不得这个小区这么多人呢。北京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统计的常住人口大概在八百万左右,如今官方数字的常住人口已超过两千万,而实际每天在北京暂住的、流动的人员更是多的数也数不清了,恐怕至少要翻一倍吧。很多外地人来到北京站稳脚跟后,开始把父母接过来看家看孩子,这种一家带两家,一人带多人的迁居模式铸就了北京今日的规模,北京的人口膨胀绝对是以几何级数增长的。周元打开手机随意看着,忽然蹦出一条短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一点多,
‘破眼镜,那么早就关机。’
嗯?周元每天确实关机比较早,如果晚上不去棋牌室玩牌,就会在家关注外汇盘面,通常在十一、二点关掉手机后,再看一会外汇行情和手里的单子。这会是谁呢?肯定是棋牌室的人,要不不会称呼自己‘眼镜’的,棋牌室知道自己真名实姓的人并不多。可实在猜不出来是谁,手机号也不认识。周元到老大的棋牌室也有半年多了,见过的熟脸、半熟脸的人总有好几十位,鬼知道是谁大晚上跟自己逗咳嗽呢?爱谁谁吧。
接手棋牌室的是个姓秦的女人,以前也是棋牌室的常客,大伙儿都叫她秦老太。象棋牌室转手这种事情并不复杂,主要的就是房租和麻将机这种大件,算好价钱双方商量,只要把大数敲定了,其它象椅子、空调等都是折旧了的小物件,跟大数凑个整就行了,一个十张八张麻将桌的棋牌室当时五六万块钱就能接过来。钱过手时,双方再写个字据合同什么的,就算办齐了,当时老板娘转手棋牌室的那份协议还是周元帮着起草的,双方签字的时候周元还临时做了回公证人。至于来玩牌的基本上还是那些人,玩牌的人有个习惯,在什么地方熟了就不愿意老换地方。本来秦老太大家也都认识,没觉得有什么大毛病,重要的是已经混熟了的牌友都还在。另外新的棋牌室东家通常还会带些自己的熟人来,然后跟原来的这帮人一来二去也就熟了。棋牌室刚转手那会儿不但没有冷场,反而好像比老大、老板娘那阵儿更火了。
秦老太带了个新人来,都叫他棍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大伙以前没见过,是帮着老秦看场子做服务连带收锅钱的。棋牌室这种耍钱的地方要是没个男人,只凭一个女人撑着是很困难的,时间久了指不定就会遇上什么事儿。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当初老板娘的棋牌室背后实际上是老大在照应着。棍子中等身材,看着精瘦但不乏力量。总爱穿件浅色西装,配条西裤,放到写字楼里就像个公司普通职员。棍子在待人接物上做的挺到位,跟谁都客客气气,沏茶倒水的事儿一点不耽误,无论来了还是走了都不忘跟你打个招呼。只是这人眼圈发黑,总显得很疲倦,脸色看去不属于健康的那类,也许是棋牌室的活儿的确累人吧。尽管如此,大家觉得棋牌室虽然换主儿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或是不如以前的地方,方方面面还都说的过去,那就接着在这里玩吧。
棋牌室转手的第二天周元就过去了,并没有因为老大老板娘他们不在了就不去玩了。周元认为玩牌是玩牌,同老大的交情是两码事儿,该玩还玩,再说老大走前也并没说什么。等到了棋牌室一看,嗨,自己想多了,老大已经在一张桌上玩着呢。
“老大,您都来啦?还以为您再也不过来了呢。”周元凑上去说道。
“来啦。这不刚转手嘛,怕有什么事儿,我再过来看看。哪能刚转让就不管人家了,总得做个交接吧。”老大边玩边说着。
“嗯,还是您有规矩。”
正说着,秦老太也走了过来。
“眼镜儿来啦,快坐,”秦老太现在对大家是出奇地热情,“棍子,给眼镜儿沏杯茶。”
“眼镜儿,那天的事谢谢啦,还帮我们做了个转让协议。”
“噢,没事儿,举手之劳。”
“老大他们不在了,棋牌室今后请你们多照应啊。”秦老太明白,接手的不仅仅是棋牌室,更重要的在于人情。
“这是棍子,是我一兄弟。棍子,这是眼镜儿,地道北京人。”秦老太相互介绍着。
周元还没想明白,棍子怎么会和这么个半老太太称兄道弟的,棍子的茶水已经递了过来。
“唉,谢谢啊,哥们儿。”周元接过茶杯又问道,“以前从来没见过你,在哪儿玩儿呢?
“在我们兆海花苑那边,也是老麻将了。”秦老太抢着替棍子回答到。
棍子舔了一下嘴唇,半笑着道,“什么老麻将,你们都是高手,以后跟你们学习学习。”
“对,大家一块儿玩,互相多关照。”秦老太说道。
这开棋牌室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就当个收钱的老板,缺人的时候,经常还要陪着玩几锅儿,为的是不能让客人冷场,耽误了生意,只不过玩牌时各自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开棋牌室的人上桌玩就是临时凑个手,不为输赢,等有人替了还得下去。以前跟老大他们就是这样,老大有时在桌上正玩着,看见周元来了,自己玩到半截儿就让周元换下来了,人家挣的是锅儿钱。老是自己在桌上玩,输赢先不说,总不能自己收自己的锅儿钱吧。而玩牌的客人关注的是怎么把牌打好,另外看看一桌玩牌的人对不对路,一切以自己感觉舒服、合适为前提。
“眼镜儿来了就玩会儿吧,正好人够,”秦老太张罗起来,“棍子陪着玩会儿,安心也来,还有那谁。。。”
周元一听安心来了,和棍子又是第一次过招,那就玩会儿。
“你也快成老麻将了,最近总看你在这儿玩。”周元上桌后就跟安心聊起来。
安心今晚还是一身年轻女孩的装扮,留着马尾头,一件冬季的夹克式棉服包裹着高领毛衣,穿条牛仔裤,配着一双外边飘着穗儿的那种短靴。
“我玩麻将都快十年了,算是老麻将吗?”安心爽快的回答着。
“什么,十年了?”周元有些惊讶,“你不会从中学就开始打麻将吧?”,不过旁边的棍子两人似乎没什么反应,也许人家玩牌的时间更长。
“你才中学打麻将呢,我结婚以后才学会的玩麻将。”安心回了周元一句。
周元脑袋“嗡“的一下,结婚后开始玩麻将,那就是她结婚也快十年了,这哪是邻家女孩,这该是邻家大嫂了。
“你才多大岁数就结婚,早婚吧?”周元还是觉得不对。
“我肯定比你大。”
“你。。。”周元刚要继续说什么,棍子有些不耐烦了,但却笑着说道,“唉唉,我说你们俩这儿对八字呐,咱们是玩是不玩?”
“玩,玩,可玩之前也得把咱这桌情况弄清楚呀,”周元也笑着对棍子说道,“你看她有这么大岁数吗?”
棍子这才抬眼看了看安心,也不禁问道,
“你多大,有三十多啦?”
“那肯定三十多啦。”安心有意用一种成熟的口吻回答,但表情却显得俏丽活波。
周元脑子有些乱了,之前对安心的判断看来完全不对,人真是不可貌相。仔细想想,以前的想法是有些不合理,如果是个年轻未婚的姑娘,怎么可能总来棋牌室这种地方呢?有打牌的闲功夫人家早出去约会逛街什么的了,泡棋牌室显然不是女孩家该干的。只是安心的那一份阳光活泼使人难免迷惑,身材看上去也像个女学生似的。
“眼镜儿,我先撤了啊,有事儿电话联系。”老大临走前过来打了个招呼,周元这才回过神来。
安心并未在意众人的变化,玩起牌来依旧我行我素,常常胡吃乱碰地就把牌搅乱了,弄得棍子他们一开始还真不适应。结果第一锅下来,安心还赢了。周元的心思已经不在输赢上,尽管安心就在眼前,却象谜雾一样晃动着。棍子在之后的两锅牌恢复了状态,看的出来,棍子玩牌规规矩矩,打牌的思路清清楚楚,对局势的把握也很到位,最后两锅牌都赢了,还帮着周元交了锅钱。安心没什么大输赢,周元其实也没输多少,但感觉恍恍惚惚的。每个人也许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背后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周元觉得棋牌室这个地方是越来越有点儿意思了。
此时已过午夜,各桌牌局基本散了。走出棋牌室,一股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却让人觉得清爽了许多。
“哟,都这么晚啦。”背后传来女孩的声音,是安心。
“你住的远吗?怎么过来的?”周元问道。
“就住这个小区的后面,部队家属院。”
“噢,那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
“嗯,是不远,可是这么晚了,天又这么黑。。。”安心似乎在自言自语着。
嗯?啥意思?难道要我送她,看着安心还站在原地,周元根本无法把眼前这样的女孩同一个三十多岁已婚妇女联系在一起,这差距实在太大了。我送她合适吗?让人家老公知道不好吧。周元一瞬间就冒出来这许多庸俗的想法,但安心一句话就改变了,
“我打个车吧,这么晚走回去挺危险的。”
“打什么车,我开车送你。”周元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开车送安心回去的路上,周元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安心打破了沉默,
“你真是国外回来的?学什么的?”
“学经济的。”周元应付道。
“听说你是部队的?”
“我在部队医院工作。”
“噢,白衣天使啊。”周元接茬儿道。
“以后找你看病方便吧?”
“你有病吗?”安心笑着回到。
“我。。。”
“呵呵,我到了,就前边。”安心边笑边说道。
黑夜中车停在了一片住宅楼外的马路边上,小区门口没挂牌子,但隐约看到门卫传达室里有个当兵的,是典型的中国军事设施的安置方式,都不会有牌子。
“谢谢啦眼镜儿,改天一起喝酒。”安心下车前豪爽的冲周元说道。
“你真的三十多啦?”周元始终不敢相信。
“我孩子都十三、四啦,再见。”
周元听完好像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整个人几乎是瘫坐在车里。
周元这一夜没睡踏实,第二天出去办事儿的时候,甚至连昨晚车停在什么地方都记不太清了,头脑中充满了对安心的狐疑和问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即使安心已经结婚十年,那孩子怎么能十三、四呢?不但早婚还早孕?这早的实在过头了吧!?安心在拿自己打岔?这个看似阳光的女孩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否则怎么不说实话呢?今天的中国社会,国人的诚信在名利诱惑下渐渐丧失,讲实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可这种事是随随便便就能编出来的吗?一个女人怎么能拿这种事胡说呢。周元越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索性不想了,还是先去办正经事儿吧。
“请问办停车位是在这儿吗?”周元来到了小区物业售楼处,向一位工作人员问道。
“是,报一下您的住址,车牌号。”物业工作人员机械化的回应着。
正在周元办理车位填写表格时,从里间办公室走出一个人来。
“马总,这有个办车位的。”工作人员向来人打着招呼。
马总。。。周元看着来人,觉得很是面熟,见马总也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你是。。。朝阳中学的快马。”周元似乎想起来了。
“你以前是西城的吧?”马总也开口道。
“对,咱们两学校当年踢过一场足球赛。”周元越发确信了。
“对,对,当年场上有你啊。”马总好像也恢复了记忆,一下变得热情起来,“哎呦,哥们儿,有二十年了吧,来,来,到我办公室坐会儿。”
马总把周元让进了办公室,工作人员随即将表格扔到了一边,他明白,车位的事情应该不用自己操心了。
“怎么样哥们儿,二十年了也没怎么变样,这些年都好吧?”马总进屋后边倒水边说着。
“前两年刚从外边回来,现在自己做些金融投资的事儿。”周元回答着。
“噢,那现在是有房有车啦,混的不赖啊。”
“嗨,在北京有房有车也不算什么,还得想法挣钱呗。”周元看着马总,尽量搜索着二十年前的一些记忆,
“马总这些年混的可以,以后小区里的事儿请多关照啊。”
“哥们儿,别这么客气。这里销售的事情现在都归我管,包括底商、车位什么的。”马总一边把水递过来一边继续道,“哥们儿,别马总马总的,怪生分的,叫我老马、马子都行。”
嗯,周元看出老马是个念旧的人,重感情,应该好好交往。
“当年咱们两校踢球的事好像是学生会之间组织的吧。”周元继续叙着旧。
“是,我当时是我们学校学生会体育部长,那场球就是我张罗的。”老马说起当年的事来了精神,“你们学校那边好像有个副校长的孩子跟我们学生会的人认识,说是两校搞场足球友谊赛,增进增进感情,于是学生会又找到我去组织的。”
“是吧,我记得那次我们过来的得有二三十人,因为你们学校有场地嘛。”周元边回忆边说。
“好像是来了不少人,连踢球带啦啦队的,没想到你们还挺重视的。”老马笑着道。
“是,那年代中学生办场正规球赛也挺不容易的。我记得你是踢中锋的吧,那球踢得不错,场上就看你了。”周元继续说道。
“嘿,你记得还真清楚。踢好踢坏的咱不就是玩儿呗,你踢的也行。”老马显然是在客套,因为周元记得自己那次只踢了半场球,比赛结束后跟老马聊天的时间比自己上场踢球的时间都长。
“哎呀呀,这么些年了还能碰上,真是缘分啊。怎么,这些年一直干房地产吗?”周元问。
“嗨,大学毕业后瞎扑腾了几年,后来就进了这家房地产公司了。”
“你学这行的还是怎么?”
“我学文科的,跟房地产这行一毛钱关系没有。这人还不就是,哪儿有机会就在哪儿干吧。”
“干了不少年了吧?”
“可不,一晃儿十来年了。”
“那是公司元老了。”
“算是老人儿,骨干吧。”
“这家公司实力不小吧,开发这么大一片住宅区。“
“当年搞房地产的都有些实力,我们老板有些港资背景,反正当时在这片儿拿地的时候比较便宜。”
周元明白,尽管这片经适房小区售价低廉,但同便宜的地价成本比起来,肯定利润也小不了。
“开发这么大一片,应该不少挣啊。”周元随口说道。
“挣多挣少那是老板的事儿,咱现在就是给人家打工、看摊儿。”
“你也住这片儿吧,老马?”
“我也弄了一套房,在四号院那边。”
“噢,那个院儿好像不大,感觉挺特别的。”周元一直觉得那个院儿有些独特。
“对,原本那个院儿是为海军某单位建的一个家属院儿,结果建好以后海军又不要了。”
“怎么?”
“说是那个院儿的单套房居住面积不符合部队师级干部标准,就是嫌每套房面积小了,他们就不要了。整的我们公司当时还挺被动。“
“噢,小了就不要了。”
“啊,你说这帮军队的,待遇比地方好得多,还挑肥拣瘦的,真没法弄。”
“呵呵,那后来呢?”
“后来老板赶紧动员公司的骨干人员内部消化这批房,又找了一些区里各个衙门口的关系,便宜点儿卖给人家。幸亏这个院儿小,压的房不多,最后都消化了。”
“四号院的房应该不错吧?”
“还可以,面积都在一百二、三十平左右。院里人少,相对清静一些。”
国内的事儿就是这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老百姓来说,如今是房产高于一切的时代,干房地产的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行,哥们儿,现在在北京碰上个老熟人可真不容易,咱俩这就算接上头儿啦。现如今也不知道这北京人都跑哪儿去了?”老马说道。
看得出来,老马今天遇上周元是真高兴。
“呵呵,如今是外地人占领北京,北京人争不过他们,只能往外地跑了。我认识的几个熟人,现在都在外边干呢。”周元对此颇有感慨。
“不过棋牌室玩牌的很多是北京人。”周元接着说道。
“是吧,你讲话儿,北京人干不过他们就不干了,干脆打牌娱乐,退休养老了。”
“哈哈。。。”周元和老马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声中又多少带着点儿自我解嘲的味道。
“哥们儿,看来你也好玩个麻将。常去棋牌室吗?咱们小区棋牌室可不少。”老马刚要收住的话题又开始了。
“对,有时候做交易累了就去棋牌室放松放松。”
“那太好了,我们这儿也经常约着打打牌。咱们现在住一个小区,今后玩牌方便了。”老马对麻将流露出兴趣。
“怎么老马,一听你也是常玩牌的主儿?”
“嗨,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玩会儿。当年我在大学里就玩儿,也算老麻将了。”
周元今天真是碰着同道中人了,老马应该比周元大一、两届,看来当年不只是自己学校有玩麻将的风气,北京的孩子在北京高校中都有共同的爱好,这岂不是有点儿“异曲同工”嘛。
“行了老马,我不打扰你了。咱俩以后日子长着呢,改天一起吃个饭,咱们边喝边聊。你看,那个车位的事儿。。。?”
“车位我给你办,就在你那栋楼的地下二层,出电梯就是。”老马爽快的拍了板。
“钱。。。”
周元话还没出口,老马接着道,“钱就按我们公司内部职工的车位费交,每月二百,先交一年的。“
“得了,多谢啊,老马。那咱们改天再约。”周元这回主动收住了话题。
离开物业后,周元浑身那叫一个舒坦。老马真地道,说话办事儿干脆利落,为朋友尽心尽力。没想到二十年过去的熟人还能碰到,今天还成了朋友,也许是因为碰上个北京人的缘故,你说北京大吧它也小。在国内还是熟人好办事儿啊,茫茫人海中竟然就能遇上,这里边不能不说是命运的安排,是缘份呐。周元觉得在北京能来往的熟人朋友已经不多了,今后跟老马一定要常走动。
今天是周末,周元照例去父母家看了看。父母已退休在家多年,好在身体并无大碍,唯一不放心的是周元回国后的状况。父母这一代人是在传统体制下走过来的,在他们的观念中,认为每个人都需要有稳定的工作,工作是维持生存的基本条件。周元自己操作外汇投资的事让家里人就觉得不太踏实,这完全是一种自由职业的状态,同父辈的传统观念是抵触的。只是看到周元这阵子外汇做得不错,而金融投资的行当又过于专业,父母对此是一窍不通,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在心里默默地期望周元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吧。每当母亲将周元送出家门,那种期盼的眼神中分明又多了一丝牵挂,对眼下周元一个人的生活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每次从家里出来周元都不轻松,不是自己不愿意像他们一样稳定的工作和生活,实在是北京的现状把人逼到这份儿上了。每天看着这座城市中黑压压的人群,什么都要去争去抢,作为一个北京人在这方面有很多先天不足,面对一群群蜂拥而来的北漂们缺乏竞争意识,北京人活到现在还从没有过承受如此大规模人流冲击的经验和准备。自己的所谓高学历都是虚的,在这个充满欲望的社会一切以金钱为衡量标准,为了达到目的都会不择手段。你不去争不去抢,没有人会白给你饭吃。在这个只看结果,不问过程的时代,你争不到抢不到,最后就只能是被边缘化,被淘汰。周元多少是因为带着一点知识分子的清高,既然表面上争不过你们,那就在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上跟你们较量。金融投资本来就是一种大众的博弈,谁有本事谁挣钱,这是要看真功夫的。为了生存,周元眼下不得不在这条路上坚持下去,诺大的北京总会给北京人一条出路的。
周末市场闭市,从父母那里吃过晚饭后周元又来到了棋牌室。每次到了棋牌室至少心理上是放松的,这里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任你是局长教授,还是市井无赖,只要能坐到同一张麻将桌上就没有身份高低之别,都是一样的玩牌耍钱,都是一样的愿赌服输,那就只有拿牌来说话了。每个人在这里都曾有过一掷千金的豪爽,也能找到嬉笑怒骂的感受。棋牌室不仅是打牌娱乐的好去处,也是一个宣泄、释放自我的公共场所。
棋牌室每逢周末总是人满为患,熟人差不多都在,所谓熟脸既包括平时处的不错,常在一起玩的,也包括那些不招人待见,却又常在棋牌室露脸的。明星葛优在电影里有句台词说的好,‘有人的地方,它就有上中下。’棋牌室的的确确就是这么个众生相的表演场所。
周元进屋后一眼看见了老蒋,心情又愉快起来。老蒋今晚穿了件休闲式西装,配条纯棉休闲裤,还是一副太平绅士的姿态,此时正跟大伙儿胡侃着。
“为了我那条小胖狗,有一回跟人都动起手了。”老蒋笑呵呵地说道。
“为什么呀?”旁边有人问。
“那人有条大狗欺负我这条小的,我想把他那大的轰走,他还骂我。气得我抄家伙把他们连人带狗给打跑了。”
“哟,你黑社会呀,还敢连人带狗一起打。”大梅又来了,说完自己先嘎嘎嘎的笑了。
“我就是黑社会,”老蒋坏笑着盯着大梅,“甭管啥社会,欺负我们家小狗我可不能不管。”
“呵,这狗都快成你儿子了。”不知谁又冒出来一句。“老蒋有儿子吗?”
“呵呵,我是丁克。”老蒋继续坏笑着,“现在就把狗当成儿子养吧。”
“有一次小狗生病,腰都塌了,折腾的我四处找宠物医院给它打针吃药,总算救过来了。”
“你那狗是不是用药猛了,你看现在胖的,都有点走样儿了。”说话的是老郑,老郑也养了条小狗。
“可能是吧,当时净顾着赶紧救命,大夫说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没少花钱。打那儿以后,我发现这狗好像每天都在茁壮成长。”
“看你那肚子,每天也跟小狗一样茁壮成长吧。”大梅不失时机的挤兑老蒋一句。
“哈哈哈。。。”
老蒋一句话不说,死盯着大梅。
“老蒋,还聊呐。。。,”周元终于插进话来。
“哟,眼镜儿,什么时候来的,没看见你呀?”老蒋扭过头来冲周元笑着说。
“你是看不见我,光想着你那狗了。”周元回道,“小狗呐,今儿怎么没带来?”
“晚上不带它了,想过来好好打打牌,带着狗来添乱。”老蒋说道。
“噢,你还知道来玩牌啊,我以为你们要在我这儿开个宠物乐园呢。”原来秦老太也在一旁等候多时了。
“什么宠物乐园,你这儿宠物够多的了。”老蒋坏笑着道。
“说什么呢,玩不玩?”秦老太说着还拍打老蒋一下。
“玩,玩,玩,都谁来?”老蒋招呼着,“眼镜儿来。”
“我也玩。”大梅扯着嗓子说道,生怕把她落下了。
“老郑来吗?”秦老太试探着问。
周元虽说同老蒋成了哥们儿,但玩牌的时候该怎么玩怎么玩,从来规规矩矩。可上回已经有过一次给老蒋、大梅当灯泡的经历了,周元觉得三男一女肯定这牌又玩不踏实了。于是赶紧说道,
“两男两女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那你想怎么配?”秦老太此时也一脸的坏笑,“人家老蒋配大梅,你呢?”
这下弄的周元还挺不好意思,心想这老太太也不是个善茬儿。
“咳,老太太。。。”大梅刚要发作,周元打断道,
“看您说的,我来就是玩牌,哪儿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开个玩笑,眼镜儿,别当真。”秦老太见状赶忙一边圆和一边继续张罗道,
“苏子,你来吧,眼镜儿要求两男两女。”
苏子从里间走了出来,冷冷地说道,
“就听你们在外边聊了,我来半天了,也没人张罗玩牌。”
老郑闻听开口道,
“我们还不能聊天啦?这不给你组织了吗,你来得早你先玩儿。”
但从语气中并不觉得老郑是在生气。
“瞧您说的郑哥,要不您先来。”苏子看老郑是老同志也就谦让起来。
“你来吧,人家眼镜儿说了,两男两女,我们人还够,再组织一桌呗。”
“对对,今天人多,都玩的上。老蒋你们开始吧,郑哥这边我再给组织。”秦老太做出了最后的安排。
“来吧,眼镜儿,两男两女。”老蒋找了张牌桌先坐了。
周元同苏子、大梅也就跟了过去,四个人开始摸风定位,按东南西北坐了下来。
大梅又开口了,
“今天老太太这牌局安排的不错,跟棋牌室最大的两个帅哥一桌玩儿,帅哥可得让着点儿我们啊。”
“呵,你这儿泡帅哥呐。”苏子冲大梅道。
“什么,你想泡我?我好怕怕。”老蒋坏笑着问大梅,“你老公没在吧?”
“去你的,我老公跟单位的人出去喝酒去了。”
“哟,那老蒋晚上任务艰巨了。连人带狗的,照顾不过来了。”周元开始拿两人开逗。
“照顾的过来。”老蒋继续坏笑着。
“眼镜儿,没看出你也这么坏呀。”大梅嗔怪中似乎带着一丝甜蜜。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没想到苏子插了一句。
周元差点忘了,苏子的保镖呢?但没敢问,毕竟和苏子还不是太熟,说话得注意分寸。抽眼默默地扫了扫里外间,还真没有“豌豆儿”的影子。
“反正我是坏到家了,你们看着办吧。”老蒋还接着刚才的段子,嘴巴虽是冲着大梅说话,可眼神却向苏子那边瞟着。
‘我去,老蒋不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周元暗自思忖着,‘看来自己是逃脱不了当灯泡的命运了,这牌还怎么玩?’
不过,等牌真正玩起来后,不知为什么,苏子、大梅倒没什么话了。于是周元、老蒋也就认真玩起来,老蒋牌玩的挺细,手气也不错,一上来先拘了一锅儿。大梅玩牌跟本人一样,大大咧咧很率性,可手气好,第二锅儿赢了不少。
“咱俩得努力啊,别真给人当陪练了。”周元看着苏子说道。
苏子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一笑。白皙的脸庞透出妩媚,波浪式的披肩发更衬托出南方女人的秀美。周元转回头,发现老蒋也在看着苏子,见周元看自己才打出一张牌来。大梅在一旁低头看牌,好像没什么表情。桌上一时变得沉默。
“胡了,七对儿。”周元一声胡牌,推倒后也拘了一锅儿。
苏子眉头有些紧凑,但牌玩的还是不慌不忙。终于,苏子在最后一锅儿大胜,挽回了许多损失。四锅儿牌下来,算算还是周元和老蒋小胜,两位女士输了一些。
“走吧,两位美女,喝点去,给我个犯坏的机会,我请客。”老蒋说道。
“对,喝点,我们俩赢了,我们俩请。”周元也附和着。
“不喝了,我明早有事儿,老公可能都回来了。”大梅首先拒绝了,有些出人意料。
“你不是要泡帅哥吗?怎么不喝啦?”苏子开始主动起来,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
“呵呵,有事,改天吧,泡帅哥的任务交给你吧。”大梅说完开始起身离去。
“散啦,明天接着来啊。”秦老太走过来收锅儿钱了。
周元和老蒋每人爽快得交了两份,众人陆续走出了棋牌室。
大梅已经不见了踪影,苏子此时也剩一个人了,看来“豌豆儿”是真没来。老蒋冲周元一笑,
“走吧,咱们喝去。”
“你们喝吧,我也回去了。”苏子也准备往家走。
“住的远吗?”周元问。
“不远,就在刚进小区的那个院。”苏子望着周元,好像要说点儿什么。
周元侧过身来,一手扶着老蒋的肩膀,一手冲着苏子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老蒋会意的冲苏子说,
“我送你回去。”
两人都冲周元笑着。老蒋的坏笑中带着些许得意,苏子的微笑中却隐约透着一点点无奈和失望。
(本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