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贺天走进了县城。他知道这样是挺危险的,李家的人肯定会到城里查找他的。另外,李六爷在城中有货栈,进出的人挺多,如果被他们碰上他也逃不掉。但他现在还不能走,路上他就想好了,他爹是不是还活着、李六爷被爹杀死没有,这些他都不知道,所以,他必须听到准信儿后,才能离开这儿。
这是贺天第二次进县城,上一次,是两年前,贺凤鸣到城里药房给家里进药带他来的。
进城后,贺天没敢走正街,他沿着火车站前一直往北走,他记得靠北门根儿前有一条叫后市的小街,街上有几处卖小吃的地方,两年前他爹带他在那儿的一家混沌摊上吃过混沌。走到一个胡同口,贺天看见一处卖烤地瓜的。走了大半夜,肚子早就饿了,他掏出钱准备买两块,寻思了一下就买了一块。贺天现在必须要考虑吃住的事儿了,以前有爹娘在他啥也不用去想,只要念好书就行。但现在不同了,就他一个人,从今以后一切就得靠自个儿了。爹给他留下的钱并不多,也就够吃个把月饭的了。现在首要的问题是住的地方,贺天不敢去住旅店,那样容易被李六爷家查到。
他拿着烤地瓜走进胡同口靠墙脚坐下来,一边吃着地瓜一边寻思着。吃到一半时,他发现旁边不知道啥时候坐过来一个要饭的花子,看上去年纪比他还小,正在捡他扔在地上的地瓜皮吃。因为脸上太埋汰看不清啥模样,瞅着挺可怜,贺天就把剩下的半块地瓜给了他。小花子冲贺天笑了一下,露出小白牙,接过地瓜狼吞虎咽地几口就把半块烤地瓜吃了下去。
见小花子这样,贺天就问他说:“你昨晚上没吃饭咋的?”
小花子说:“昨个儿一天我就要到了一小碗稀粥。”
一块地瓜两个人吃,不但都没吃饱,反倒更饿了。贺天看小花子还在地上找地瓜皮,他犹豫了一下就走出了胡同口,掏出钱一下子买了四块烤地瓜。回到胡同里,他自己留下两块给小花子两块。这次小花子没有像上次那样狼吞虎咽的,而是把一块地瓜放到怀里,拿着另一块地瓜一点点地剥下皮放进嘴里先吃掉,然后,再慢慢地吃地瓜肉。
贺天觉得小花子挺有意思,就问他:“你叫啥名?今年多大了?”
小花子回答说:“我叫王全,今年十三了。”他问贺天:“你呢?”
贺天不敢说实话,就说:“我叫张小海,比你大两岁,十五了。”
王全说:“你一大早还拿着包袱,准备干啥去?”
贺天说:“我是从关内过来投亲的,没想到亲戚搬家不在这儿了,没找到。”
王全问:“那你咋办呢?”
贺天说:“我也不知咋办!想回家还没有盘缠了,说不准过几天就和你一样了!”
王全说:“你哪能跟我一样呢!你有家,我是一个人。再说,瞅你也不像要饭的人,没盘缠找个活儿,干俩月不就行了。”
贺天说:“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找活儿干去?”
王全说:“这好办,待会儿我找根生去,他认识的人多,让他帮你找个活儿。”
贺天问:“根生是谁呀?”
王全说:“根生是我朋友,跟你一般大,在万福茶馆当伙计。”
贺天有些不相信:“你还有当伙计的朋友?”
“你不相信咋的?”听贺天这样问,王全有点不高兴了。
贺天也觉得自己问的不太好,脸有点发热。就赶忙解释说:“我不是不相信,只是觉得有点出乎意料。”
看到贺天不好意思的样子,王全笑了起来:“你咋像女人似的,爱脸红。跟你说实话,根生以前也是要饭的花子,我跟他是在虹窑镇认识的,我俩就成了伙伴。”
贺天问:“虹窑镇是啥地方?”
王全说:“虹窑镇在虹螺山的南面。虹螺山就是西边最高的那座山,现在有房子挡着,要不在这儿就能看见。虹窑镇可大了,卖啥的都有,不比县城小多少。还有一个大牲口市,哪儿的人都有,可热闹了!”
贺天问:“那你俩咋到县城来了?”
王全说:“我和根生都没有来过县城,寻思县城比虹窑镇大,饭能好要些,就来了。反正要饭的走哪儿哪儿是家,有饭吃就行。”
贺天问:“那根生咋到茶馆当伙计去了呢?”
王全说:“我俩到县城后,就在窑子街那一带要饭。万福茶馆也在那条街上,没事儿时,我俩就在茶馆跟前儿呆着。三个月前,有一天茶馆拉煤,我跟根生想混顿饭吃,就帮着往院里捣腾。掌柜的看根生挺能干,正好茶馆里缺伙计,就问根生愿意在茶馆当伙计不,管吃管住,但不给工钱。根生当然愿意了,咋的也比要饭强。干完活儿,掌柜的赏了我几个馒头,根生就留在茶馆当伙计了。”
贺天问“茶馆远吗?”
王全说:“不远!就在窑子街这头,我现在就带你去茶馆找根生。”
“对了,那条街为啥叫窑子街?”贺天问王全。
王全说:“那条街上除了妓院和开半掩门的外,就没几家正经的买卖了,所以人们就叫它窑子街了,把原来的街名都忘了。”
贺天问:“那你们干啥还总在那儿要饭呢?”
“这你就不明白了,”王全说:“能去妓院逛窑子、到茶馆喝茶的,哪个不是有钱的人。有的时候赶上他们高兴,还能要到几个钱呢!”
贺天觉得王全挺精明,要饭都挺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