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就坐着马车离开了兴城。一个多月以来,头一次不用走路了。出城后没走多久,天上就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不长时候地上就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由于积雪太厚,马车走得很慢。人坐在车上时间一长,就冻得受不了了。老把式从车上跳下来,把鞭子抱在怀里,一边吆喝着牲口,一边跺着脚跟着马车颠跑着。
贺凤鸣三口人也学着老把式的样子,下车跟着跑。跑一阵子身子暖和过来,再回到车上。就这样跑一段路,再坐一段车,一直走到下午,在一个岔道口,老把式“吁”!的一声把车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对贺凤鸣说:“我要在这个道口拐下去往西走了,不能再捎你们了!”
贺凤鸣问:“这儿离锦西县城还有多远?”
老把式说:“差不多能有二十里。”
贺凤鸣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县城了。又问:“那附近有没有大一点的村镇?”他怕老把式不明白又加了一句:“就是能够容易找到吃住的地方。”
老把式说:“往前走一里地左右,有一条往东北去的小道儿,你们顺着小道儿再往前走七、八里地,有一个玉皇镇,挺大!有饭馆儿,屯子边还有一座庙。”
贺凤鸣跟他道了声谢,三个人下车,背上包伏就冒雪朝前走去。
刚走几步,老把式就把他们喊住了,说:“雪太厚,你们可能找不着道儿,再说,还有孩子。我就再送你们一段。”
贺凤鸣心里挺感激,说:“那麻烦您了!”
“没啥!”老把式是觉得拿了钱,把人家撂到半道儿上,有些过意不去。
一家人重新坐回车上。老把式一直把他们送到玉皇镇屯子边上,才回去。
玉皇镇真的挺大,比贺家庄两个还大。因为下雪,没人走动,显得有些冷清。道边有几家不知道卖啥的铺子,也都关了门。走到屯子中间,看见一家饭馆儿,但已经摘了幌儿。
淑贤问:“咋办?”
贺凤鸣说:“还像以前那样,找户人家。要是不行,就去庙里。”
三个人就沿道往前走,走到一个往南去的道口,贺凤鸣看见在丁字道口的西南角上,有一间小房,房前的空地上埋着两根木桩子。贺凤鸣知道这是一家铁匠炉,埋在地上的木桩子,是给牲口挂掌用的。他让淑贤和贺天等在道边,自己走了过去。绕过木桩,推门进到屋里。
屋子里有两个男人,年纪大的四十左右岁,年纪小的不到二十。俩人坐在炉子前,喝着水。脸上都还带着汗,看情形是刚做完活。看见贺凤鸣推门进来,年纪大的问:
“你有啥事?”
贺凤鸣说:“我们是过路的,雪下的太大,天也冷,想进来暖乎暖乎!”
“那就进来吧!”
贺凤鸣说:“谢谢!”就到门外叫淑贤和贺天。
三个人进屋后,年纪大的人问:“你们这是打哪来呀?”
贺凤鸣回答说:“从关里过来的。”
“道不近!这大冬天出门可不容易!”说着,他就招呼年纪小的:“金才,给他们倒碗水,暖乎暖乎!”
贺凤鸣觉得这人挺爽快,就问:“大哥,您贵姓啊?”
“我姓王,叫王福奎!”他指着倒水的金才说:“他是我儿子,十六了,给我打帮手。”
贺凤鸣问:“那王大哥家几个孩子?”
王福奎说:“四个!老二是丫头,十一岁,叫金花。下面还有俩小子:金元、金宝。”说到这儿他问贺凤鸣:“兄弟,你几个孩子?”
贺凤鸣指着贺天回答说:“就他一个!”
王福奎说:“孩子少好,少挨累!”
贺凤鸣说:“您说得对!不过孤单点。”
王福奎说:“也是!”停了一下他问贺凤鸣:“你们一家人去啥地方?”
贺凤鸣说:“去关东。”
王福奎问:“去投奔亲友,还是做买卖?”
贺凤鸣说:“都不是!”
“那上那儿干啥去?”王福奎说:“这冰天雪地、兵荒马乱的,道上多不好走。”
贺凤鸣说:“这也是没办法,咋的也得找个过活的地方。”
王福奎瞅瞅贺凤鸣说:“说句不中听的话,兄弟,我看你也不像是干重活的人,那东山里可是卖力气的地方。”
贺凤鸣说:“王大哥说的不错,我家是祖传中医,不过到我这儿也只能瞧一些小病了。”
“原来你是瞧病的先生!我说看你不像干活人。那你就别去东山里了,干脆留在玉皇镇上得了。”王福奎说:“我们这儿多少个屯子也没有一个瞧病的先生,生病只能挺着,去城里治不起。你留在这开药铺,我保证大家伙肯定欢迎。”
贺凤鸣觉得王福奎说的挺有道理。去关东也是当时没办法的想法,关东啥样只是听人说,他也不知道。刚出关天就这样冷,如果坚持去关东,他也真害怕把淑贤和贺天走出毛病来,与其这样,还真的不如留在玉皇镇。不过,他想应该跟淑贤商量商量再做决定。想到这儿他就问淑贤:
“你觉得那?”
淑贤冲着王福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对贺凤鸣说:“你不用问我,我听你的,咋的都行!”
贺凤鸣说:“那好,咱们就不走了,留在玉皇镇!”接着他又对王福奎说:“不过王大哥,我们在玉皇镇无亲无故,谁也不认识,一切就全仰仗您了。”
“说这话你就不实在了。是我把你们留下来的,只要我能办到的,肯定没说的。”王福奎说:“再说你们从关里大老远地过来;大雪咆天地走进玉皇镇,进的头一个人家就是我的铁匠炉,这就说明咱们有缘。如果你不嫌我是个粗人,那你就把我当作朋友,给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贺凤鸣挺感动,他说:“王大哥,就凭这句话,不管你是粗人还是细人,你都是我的朋友!”
“说定了?”
“说定了!”
王福奎说:“那好!咱们回家去!”
从这天起,贺凤鸣一家就在玉皇镇落下了脚,开始了他们的生活。日子仿佛又像从前那样,过得平和、安稳。然而,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