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觉走到空场中间一堆干树枝、废木头前停了下了,他扒开树枝从里面拎出一个瓦罐;就是庄户人家用来送水、送饭的那种有两个耳朵,可以系绳子拎着的瓦罐。玉皇寺里一直拿它装灯油用。
释觉揭开盖在口上的碗,把罐子里的洋油泼到木头堆上。
大伙明白了是咋回事,一下子就围了上来,包括李六爷在内纷纷劝释觉,千万不能这么做。
释觉双手合十低下头对众人一致意,然后,说:“你们的心意老僧领了,玉皇寺这么多年来全凭各位施主的慈悲,才得以香火延续。如今寺院将毁、佛门蒙难,老僧身为主持实在是愧对佛祖,唯有舍弃皮囊与寺院同归,才不枉为佛门弟子!”说到这儿,释觉抬头看看大伙,眼里流露着亲切和真诚:“如若他生有幸,老僧还愿与诸位为邻,再续缘分!”
说完,释觉坐到木头堆上。
就在这时,慧通和慧智扒开人群冲了进来。
两个人叫着:“师傅!师傅!”上前打算把释觉从木头堆上拉下来。
“放肆!”释觉看见两个徒弟冲进来要拉他下来,目光顿时严厉起来:“你们想让师傅永世不得超生吗?”
慧通慧智两个人一听,吓得急忙跪倒磕头。
“为啥回来?”释觉沉声问。
“我们俩放心不下师傅,半路上就返回来了.”慧通说。
“他们三个呢?”
“我让他们先走去了.”
“也好!”释觉语气温和了下来:“你俩既然回来了,等事后就把我的骨灰带走,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不过一定要远离佛门净土,更不可入罐,我已无颜再进佛门。”
“师傅……”
“啥都别说了,我意已绝。”
慧通慧智听师傅这么说,眼泪就淌了下来。
“好了,不要哭!别忘了你们现在还是佛门弟子。”释觉充满着慈爱又不失威严地说。
两个人赶忙擦掉眼泪。
释觉叹了一口气,声音轻得也只有慧通慧智能听见:“你们两个给我做徒弟已近十年了,师傅因年老多病一直也没有怎么教你们,所以,你们的武功仅限于一般的层次上,今后还要勤于习练才行。”
两个人点头答应:“是!”
释觉说“师傅也没有啥可嘱咐你们的了,最后再给你们俩说一次经吧!”
两个人当即就地打坐。
释觉问:“日本人送通知那天,我给你们讲过大般涅槃经其中的一段《如来性品》说无信之人,名一阐提。你们可悟其中之意了吗?”
两个人相互瞅了一下,摇摇头没吱声。
释觉说:“好吧,我就给你们释解一下。此篇有几种解析,我就释解其中一种;谓一阐提者,断灭一切诸善根本,心不攀缘一切善法。简言之,就是此一阐提者等同于杂草和灰尘视之矣!”
释觉解释完问慧通慧智:“你俩是否已懂其意?”
慧通慧智两个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一种凛然的神情,同声回答道:“我们懂了,师傅!”
释觉轻轻地点点头,略微沉吟了一下说:“你俩记住,事后立即离开这里,断不可造次!明白吗?”
“我们明白!”
“好啦!你俩退后!”
说完,释觉大声呼了一声佛号:“阿——弥——托——佛——”
声音浑重而又悠长,站在寺外土岗子下面的人们都听到了。然后,释觉就点着身下木头。火“呼”地一声就着了起来,一下子就把释觉吞没了。
“啊!”在场的人都不由地一声惊呼。有的不忍心看转过脸去,有的不禁失声痛哭。
“师傅……师傅……”,慧通和慧智两个人呼喊着,跪在地上使劲的磕头,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两个人还是在不停地磕着。
人群中的李六爷突然向后倒去,陪他一起来的侄子李济长和三个护院的急忙把他抬回去。
眼前这个场面让滕田脸色变得铁青,他命令士兵把院子里的人围了起来。刘勇一瞅要出事,就赶忙对滕田说:“太君千万不要动武,咱们不能因小失大。老和尚是自个儿想死,别人也怨不得咱们。我看咱们现在不如先退到寺外,等完事了再进来也免得染上晦气!”
滕田寻思了一下,就带人退出了玉皇寺。
释觉的骨灰是用一个帽筒子装的。在慧通和慧智捡拾释觉骨尸时,周老先生看没有东西盛敛就回家找来了这个帽筒子。
慧通和慧智离开玉皇寺后,没有去北镇的大庙,两个人背着师傅的骨灰去虹窑镇找贺天去了。不过贺天已经去了奉天,没有找到。他们就在虹螺山的山坡上,面朝女儿河找了一处风水之地,把师傅的骨灰安葬了。之后,两个人就离开辽西。后来有人在赵尚志带领的抗日联军中看见过他们。
李六爷被抬回家中以后,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过完大年就躺在炕上再也没有起来,刚过清明就不行了,享年整六十岁。死前李六爷留下一句话;把二儿子李济洲从家谱中抹掉,永远不许入李家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