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年躺着也不消停,嘴里不住念叨着:“区区几斗粮食算什么,老子将来还是要做大事的,容家的,就是我的,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凄厉,迷迷瞪瞪间,进入美梦,梦里是数不清的酒坛子,客人排出几里地去,手上都捧着银锭子和金元宝,吵吵嚷嚷的要买酒,自个儿就斜靠在一张软榻上,左拥右抱,美女金银都不缺。
容小年这一睡,就是半下午,总盼着美梦不醒。
送走柳如笙他们,容家兄妹赶回家一趟,专门给爹娘交待一声,这次粮食被水淹的事情,千万别掺和进去。
“双丫头,爹有事和你商量,你们回来前,我已同你娘说过,她基本上同意了。”
容小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容二年打断。
她迷惑不解,看着爹面色凝重,又看看娘,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就隐隐约约猜到,爹大概是“心软病”又犯了。
“爹,你是不是想接济乡亲们?”
一语中的,容二年没好意思抬头看女儿,他额前的伤口还未痊愈,血痕一道有些骇人。
这人实在太老实巴交,自个儿脑袋上还带着伤,却要忍着痛替别人谋活路。
容二年搓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双丫头,成安,爹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如今,满村就咱家日子过得尚可,乡亲们连番遭难,我总想着,能帮,咱们就帮一把……”
容李氏先前不想跟容二年置气,隐忍不说,现下儿子女儿都回来了,这才有了可以倾诉之人。
她忿忿地说道:“就你枉做好人,操着这份心,谁又把咱们当一回事呢,你当咱家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双丫头日夜在酒坊忙活着,不过十来岁的姑娘家,扛酒坛子拌酒料,火里烤着水气蒸着,你不心疼,我心疼。”
容李氏鼻子发酸,带上哭腔。
这一下,容二年束手无策了,他喃喃道:“这不,这不正商量呢吗,我也心疼双丫头啊,只是不想让村长太为难。”
“村长的为难,也是暂时的,城主和柳监军都没回话,你强出头个什么劲儿,搞不好,人家还会说是你和村长勾结,吃一堑长一智,你都这一把岁数了,怎么什么记性都不长啊。”
容李氏直接干怼回去,怼的容二年哑口无言。
眼看爹娘要吵起来,容小双急忙去打圆场:“好了,爹,娘,这事管与不管,眼下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你们想想,若是柳监军查出来不是天灾,真有人暗中捣鬼,那便是当个案子处理,案子未查清之前,咱们还真不好介入太多。”
她瞥见容二年黯然的神色,心有不忍,转了个话锋:“当然,也不是满村人都和三叔家一样,不讲亲情,不要脸面,城主没拿出解决办法之前,咱们该帮的,就暗中以邻里的名义帮一把,像是隔壁婶子,她平日母子两个吃的不多,大部分粮食都存在了村上,如今肯定温饱都成问题,女儿过会儿回城里,就让伙计送些粮食菜肉过来,你们私下悄悄给送过去,让婶子别声张就行。”
这番安排,算是最恰当的了,帮可帮之人,至于那些腹黑狡诈的小人,就算了。
事情这样定下,容二年确实不好多说什么了。
他心知容小年和容大年合谋闹出的那件事,让容小双伤透了心,亲情淡漠,远不及善心的邻居让人温暖。
简单安排了一下,容小双又去了趟村长家,与他细说端详。
“村长,这事您别急,柳监军那里,肯定会有解决的法子,我与爹娘商量过了,最近您家的粮食不够,随时去我家取,但我只帮值得帮的,这个,您能体谅吧。”
村长叹口气:“唉,双丫头,你这样,我反倒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都怪我无能啊,身为长辈,还得靠你这个晚辈来接济,好心替大家伙管粮,反而管出祸事来,实在是……有愧啊!”
容小双知道村长心里那个疙瘩解不开,怕他忧心过度,急忙安慰几句,又压低声音,悄悄与村长说了几句话。
村长听着听着,眼睛睁的溜圆。
“真有此事?”
“嘘!村长,您先别声张,也别问是谁告诉我的,若这事是真的,那便是老天爷给良村的劫数,既来之则迎之,也没什么可怕的,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总有云开月明那一天。”
容小双匆匆交待的这些话,其实都是柳方之暗中说与她的,那人已明确表示,来锡城,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良村之事,一日不解决,他便一日不得安。
不知道为何,柳方之说这些话时,明明语气清淡,还带着些玩世不恭的嬉皮嘴脸,容小双听着,却是莫名熨帖,信他不疑。
夜里,良村。
人人在不安与疲累中沉沉睡去,山乡寂静。
一抹黑影悄悄出现在村口,足尖轻点,行过无痕,一直到了那间存放粮食的库房。
房门落了锁,黑衣人随身掏出枚精巧的三棱镖,捣鼓几下,就开了锁。
他四下看看,确定无人跟随,这才闪身进去。
地上的水痕清晰可见,遭了灾的存粮虽然已被清走,但仍有些泡胀的麦粒散落各处,该有的清香全无,处处透着些霉味。
黑衣人伸手摸了摸地上的水痕,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抬头看看屋顶,思忖一下,转身出了屋子,一个轻跃,踩上瓦片,在上面细细看着,片刻之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从屋顶跳下来,将门锁还锁好,疾步出了村子。
监军府里,柳如笙半分睡意都没有,他房门大开着,似乎在等人。
柳方之从高墙跳下来,匆匆奔这里时,看见打开的房门,愣了一下,旋即,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做样子也得做的像些啊,这么大开着门,烛光还这么亮,就不怕府里的侍卫将您亲儿子当毛贼抓了去。”
柳如笙看着一身黑衣的柳方之,无奈笑笑。
“白天你就使眼色给我,良村的事就算我嘴上说不让你管,又怎能拦得住你,你能扛到这会儿才去,已经够为难的了,说吧,有什么发现。”
柳方之耸了耸肩,转身看看屋外,又将房门闭严,这才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自斟了一杯茶,仰脖喝下,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