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不害怕,那根本是骗人的,一舟此时已经颤到了脚脖子,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肾上腺素飙升,但另一方面还是因为那不想承认也不行的恐惧。
在军校里,无论是长枪短炮,他都能驾轻就熟,指哪打哪,但真正开枪打人,这不仅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更是他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况且此时躺在自己身边的三个劫匪,一个昏迷不醒,两个鼻息只出不进,眼看就要不活,换谁心里都得打鼓。
但是一舟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因为在客车之外还有两个劫匪正在对他虎视眈眈。
猎枪大汉眼见同伙与一舟乱作一团,接着就是两声枪响,然后便没了动静,顿时着急起来。他可不信是自己的同伙把一舟给干掉了,于是端起猎枪冲着一舟倒地的地方,砰砰砰!就是连续几发乱射。
车上的乘客连同一舟听着火药和铁砂喷射在车身上刺耳的响声,均是内心一颤,幸亏车皮够厚,纵使大汉如何火大,暂时间却也奈何不了车上的一舟。
大汉连射之后,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虽然人群中时不时地传出一阵阵骚动,但一舟还是细心地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嗒,嗒,嗒。
他没子弹了!猎枪本身装填数量有限,惊怒交加之下,大汉竟是一下子便将枪里的子弹全给射了出去,这下子正手忙脚乱地往猎枪里装弹呢。
一舟内心大喜,果断起身瞄准,不出所料,车窗外大汉慌张的望着自己,装弹的双手还在忙个不停,于是在他惊恐的目光中,一舟扣动了手中的板机。
子弹不偏不倚,正中大汉眉心,扑通声中,五名劫匪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人。
一舟一面示意身边的旅客压低身子,一面躲在椅背后小心地搜索着最后一名劫匪的行踪,可不知道那人是被吓破了胆早就逃之夭夭,抑或是仍旧埋伏在近前,无论一舟怎么寻找,可就是不见对方的身影。
思考再三,一舟还是决定下车一探究竟,他将手枪收到胸前,小心地挪到了车门边,沿着车门两侧用切线法仔细观察了车外的情况,然后猛地窜了出去。
左右迅速扫视之后,一舟仍然一无所获,不远处的面包车里空空如也,也不像藏了人的样子,那人不会已经逃跑了吧?一舟如此想着,便绕着客车小心地前往猎枪大汉倒地的地方准备检查一番。
很快他就到达了猎枪大汉身边,此时大汉的眉心还在不住地往外冒着鲜血,间或夹杂着青白色不知名的液体和碎块,看到这一舟的胃里忽然感到一阵翻腾,但与此同时一阵寒意却不受控制的从他的脚底直窜脑门。
猎枪呢!
是的,一舟面前的大汉已经死的不能再死,根本无法再对一舟和车上的乘客造成任何威胁,但是那杆赋予他威胁能力的猎枪,那杆本该掉落在他身边的猎枪,此刻却不见了!
一道影子从一舟的脚下延伸出来,他刚想回头,坚硬冰冷的枪口便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最后的那名劫匪竟然根本没逃!他在同伙一一倒下之后,没有借机逃跑,反而趁乱躲到了客车下面,在一舟紧张地搜索自己的时候偷偷捡起了猎枪,并小心地绕到了一舟身后,终于力挽狂澜,扳回了这本该输掉的一局。
一舟可以感受到劫匪身体的颤抖,但他知道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来自愤怒。
果然,劫匪用几乎是咆哮的声音冲着一舟大吼到:“你都干了什么!你他妈都干了些什么!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啊!都是我的兄弟!你知道吗!”话音未落,劫匪操起枪托照着一舟的后脑就是一下。
剧痛和惯性让一舟瞬间跌倒在地,就连手枪也掉落一旁,他连忙伸手去抓,没想到劫匪抬手便是一枪把手枪给打飞了出去。
“啊!”一舟的右手被猎枪的余威打中,布满了铁砂,钻心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你也知道痛是吗?可我的兄弟们却再也感受不到了!”劫匪抬腿一脚踹在了一舟的肚子上,那力道,差点没把一舟的苦胆给踢出来。
“我们只想抢钱,不想伤人,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劫匪上前用枪抵着一舟的脑袋,声嘶力竭地追问道。
“呵呵。”一舟发出一声冷笑,说道:“不想伤人,那车上被你们开枪打中的那名乘客算什么!”
“那都是他自找的!”劫匪有些气急败坏,“乖乖把钱交出来不就没事了嘛!他们一个个都那么有钱,这点钱买命,绰绰有余!”
一舟正想反驳点什么,车上一个小女孩忽然从窗口处探出了头,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惊叫起来:“大哥哥危险!”
劫匪被这一叫吓了一跳,转身对着小女孩的方向就要开枪,一舟顾不得伤势,奋起一跃扑到了劫匪的身上。
“砰!”
弹幕几乎是擦着窗沿打到了客车的车身上,小女孩吓得魂飞魄散,但终究是毫发无伤,劫匪惊怒交加,转身便是一枪托打在一舟的额头上,一舟脸上登时血流如注,整个人的意识也逐渐恍惚起来,但他的双手却始终死死地环抱着劫匪的大腿,不肯松开。
劫匪终于怒不可遏,把枪口对准了一舟的头颅,“你找死!”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一舟忽然没了恐惧,他扭头对着车上的乘客发出了自己最后的声音。
“跑!”
接着便昏死过去,但是在他双眼闭合的一刹那,他仿佛看到大黄怒吼一声扑向了劫匪,一阵枪声响过,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
再次醒来,一舟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床边趴着自己的母亲,她神情憔悴正在熟睡,偌大的病房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屋子的夕阳,什么也没有。
一舟抬起手想为母亲撩起挡住面庞的额发,却不小心扯到了肩膀的伤势,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一动弹,本来刚刚睡着的母亲也被他给吵醒了,朦胧中看见醒转过来的儿子,老母亲还没说话,眼泪先夺眶而出,之后便是一场疼爱加痛骂的苦情戏。
一舟将将把母亲的泪水止住,父亲便端着饭盒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自己的表哥,支队副支队长耿峰。
看见儿子醒来,父亲先是一喜,接着眼眶便红了起来,但他终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吐了口气硬是把眼泪给收了起来。
“醒来了?想吃点什么,爸去给你买。”父亲扶住将要关上的房门,温柔地说道。
一舟摇了摇头,说:“没事,我现在不饿,爸,情况怎么样了?”
父亲自然知道儿子问的是什么,便轻轻合上了门,说道:“乘客都没有事,那个中枪的乘客也已经被抢救过来了,你放心吧。”
“那......劫匪呢?”一舟试探着问道,其实他好奇的是,在那种情况下自己是怎么逃过一劫的,那个大黄的背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吗?
父亲看了看表哥,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三人已经确认死亡,一人被拘留,还有一人......”
“还有一个人怎么了?”看着向来快人快语的父亲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舟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还有一个疯了。”这回说话的是一舟的表哥耿峰。
“疯了?”一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疯了?”
耿峰摇了摇头,说道:“目前还不知道,但据现场一个小女孩描述,是一条黄狗把那名劫匪给吓疯的。”
“黄狗?!”听到这一舟不禁瞳孔剧震,差点就要从床上站起来。
“是的,不过除了那名小女孩,好像就没有其他人看到过了,大家当时都很害怕,没有一个人能够完整地描述整个事情的经过。”耿峰表现出了一丝惋惜,但他接着说道,“所以等你休息好了,我们还需要你做一份笔录,帮助还原案件当时的情况。”
“笔录吗?我现在倒是就可以......”一舟话还没说完,他的母亲已经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的妄想。
“不行!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笔录什么的,等你出院再说!”
“妈,你别......”一舟无力地抗争着。
“说不行就是不行!”望着还没正式参加工作的儿子缠满绷带的样子,老母亲此刻的心情简直痛不欲生,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为什么当年就要同意儿子考什么军校,现在好了,好日子还没开始,人先进了医院,身上还中了枪,想着想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望着母亲的眼泪,一舟再不敢发表任何意见,但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对表哥问到,“对了,那小女孩是怎么说的?”
“你是说她看到的现场的情况吗?”耿峰反问道。
“对,她原话是怎么说的?”一舟追问道。
“小女孩好像是说看到一条大黄狗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跳了出来,然后越变越大,张口就把劫匪给吞了进去,之后就听劫匪一通惨叫,接着便疯了起来。”耿峰努力回忆着小女孩的原话,“不过医生也说了,那可能是小女孩受到惊吓以后产生的幻觉,至于劫匪那边,恐怕是因为同伙的死受到了刺激导致的。”
听着表哥的话,一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