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折和越狱兄从这座死园中堂堂正正地走了出去。
既然是堂堂正正,走的自然是正门,不过说是正门也不太对,因为这里就这么一扇去外面的门,自然也没法分什么正侧。
宁折紧张的搓手,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结衣这时候就站在他身边,乖巧的像是一只萨摩耶,而就在十几分钟之前就是这个人说要越狱。
我寻寻觅觅,看管的狱警你在哪里?这是宁折此时内心的真实疑问。一路走来宁折根本没看到一个监狱该有的东西,狱警呢?通电的铁丝网呢?高墙呢?躲在角落等着背刺你的红眼骷髅兵呢?说好的越狱跟踏青郊游一样!
他总感觉自己被耍了,但是从结衣粗重的呼吸来看宁折又觉得这位是来真的。
出门,塌河,过草地,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
宁折和结衣来到最底层的树林面前,到了这里宁折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到底怎么搞的?啥都没有这是个屁的监狱。”
“马上就到了,马上。”结衣的语气中有掩盖不住的兴奋,他也没想到这一切居然这么轻松,原本当他走出大门的时候就应该迎来他预想好的敌人,他也做好了战斗和迎接死亡的准备,可是直到他们走完半程,也没有任何阻碍。
结衣抚摸着还带着水气的树皮,抬头确认了一下位置,看向身边的宁折说道:“接下来我需要你帮我。”
“怎么帮?我连当时进来用的门都找不到。”
“这里有两扇门,一扇只能进不能出,一扇只能出不能进。”
“所以?门呢?”
结衣伸手指了指天空,宁折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宁折眼中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悬在天上的树木。不,不只是树,整个世界都调转了过来,宁折看着如同倒影一般的世界,不禁想起了《盗梦空间》。
“嘶——”宁折倒吸一口凉气,磕磕绊绊地问:“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儿?”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想要出去只能靠你。”结衣眼中的天空依然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但他知道宁折看到的景象和自己完全不一样,说道:“你是一个幽灵,机缘巧合之下才出现的幽灵。”
“什么?”
“监狱中不只有囚犯,还有狱卒,囚犯只能活动在被规划好的地方,狱卒则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不能私自放走囚犯。但你没有犯人的编号,也没有狱卒的身份,你是完全不属于这里的幽灵,所以加持这里的幻术无法处理你的存在,你可以带走囚犯也可以去这所监狱的任何地方,这是只属于你的特权,我需要的正是你这份特权。”
宁折如今已经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白,顿时明白了结衣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还有些疑惑,问道:“可是我们怎么上去?我可没学会飞行。”
“当然是靠走。”
“怎么走?”
“接下来你不要怕,也不要反抗。”结衣双手搭在宁折肩上,脑袋不停地靠向宁折,宁折闻到了结衣身上淡淡的香味,温热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脸上,两个人的脸已经快要贴在一起。
“停停停!”宁折一把推开结衣,羞耻地捂住脸转过身去,宁折不停的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不停地说些拟声词。
结衣一把拉过宁折,他不管宁折到底愿不愿意,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是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哪怕要用强他也不在乎。
宁折被突然的大力拽的一个踉跄,人已经被宁折拽出一个半圆的移动轨迹,两人的额头紧贴在一起,结衣眼中弥漫着粉色的光芒,双手钳住宁折的脑袋,结衣嘴中发出古怪的声音,这声音如同水流一般钻进宁折耳中,宁折的双眼浮现和结衣眼中一样的粉色,躁动不安的身体安静下来,呆滞在原地。
……
宁折身边是和天空接在一起的空旷荒凉的土地,他站在死气沉沉的大地中央,天空中是吞噬了太阳的厚重云层,濒死一般的阳光堪堪穿过阴云,只能让昏暗的世界看起来更加阴森。
他不是这里唯一的客人,他的身边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荒凉之中,所有人脸上的是无尽的麻木,眼神空洞的像是他们的灵魂已经从身体中消失,只剩下衰败的躯壳。
“这是哪里?”
没人回答宁折,他们依然漫无目的地走着,似乎直到死亡才会停止。
“这是哪儿?”
沉默的世界依旧沉默着,空气中尽是难闻的气味,就像把半生的肉搁置到腐烂后再刷上一层汽油的味道。
沉默的人群中有人嚎叫起来,但是除了宁折没人在意他的嚎叫,依然行尸走肉一般游荡。
宁折一路跑到嚎叫的那个人身边,推开那些挡路的尸体一般的人,终于看到了哀嚎声的源头。
那个人只是在惨叫,不停的惨叫,撕心裂肺的惨叫,宁折看到他浑身赤裸的跪在地上打滚,瘦骨嶙峋的身体上不停有蛆虫一般的东西在体表下蠕动,他全身的毛发不停的脱落,整个人不断衰老,但这种变化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始终保持在这种状态下,没有因为疼痛过度休克,也没有因为衰老而死亡。
“你怎么了!怎么了!”宁折急忙拉起他,但他依然在惨叫着,似乎这是他的本能。
又有一处地方发生了异变,一个瘦弱的少年不停锤打着地面,一边打着一边兴奋的咆哮:“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他和那个惨叫的人一样,一直保持着这种癫狂的状态,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动作,似乎永远不会疲惫。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宁折对着鬼魂一般的人们大喊大叫,他随手拉过一个人,激动的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咆哮着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他拽住衣领的男子依然走着,双脚不停的在空气中滑动做出行走的动作,呆滞的看向前方,没有任何挣扎。
宁折一把甩开手中的人,不停的奔跑,四周的人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但无一例外他们只是单纯的在重复自己的行动,没有任何目的性。
宁折看到了抱着空气不停晃动下半身浑身散发着交配欲望气息的人,也看到了掐着空气面露狰狞之色的人,也有不停狂笑的人……
莫大的恐惧统治了宁折的身体,他面色苍白的在拥挤的人群中逃窜,视线不停扫过周围地狱般的光景,无比想逃离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突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战栗着看向眼前那个人。
他看到了自己。
他正在忘我的看着天空,手中握着一把木剑。宁折看着呆滞的自己,呆滞的他看着天空。
握着木剑的宁折转动视线看向真正的宁折,空洞的眼神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眼中的光亮如同诞生宇宙时的那场爆炸一般炸裂开来,瞬间泯灭了宁折的精神。
宁折脚下的地面塌陷,开始不停的下落,坑洞的边上宁折握着木剑看着坠入深渊的自己,没有任何动作。
……
樱花啊,樱花
一望无际的樱花呦
霞云或朝阳飘来的花朵呦
樱花啊,樱花。
……
宁折揉揉眼,伸个懒腰,嘴里哈欠连天。
结衣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居然没用?怎么可能没有用?这可是最令佐仓家骄傲的天赋摄魂夺魄!结衣相信自己祖父在天赋方面绝对不会欺骗自己,而且自己也偷偷试验过很多次,但为什么会失效?这怎么可能!
“我刚才是睡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结衣警惕地看着宁折,同时慢慢的后退。
宁折也是不明所以,他只记得结衣把额头贴在自己额头上,自己便失去了意识,其余的一概没有印象,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手脚?”
“我还想问你对我干了什么呢,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就睡过去了?”
结衣再三确认宁折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挠了挠头,开始怀疑人生起来,他第一次对于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心有不甘,说道:“再来一次。”
“什么你就再来一次,能先解释一下吗?”
结衣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我刚才使用了我们一族的天赋,简单来说就是暂时占用一下你的身体和控制权,等到出去以后我就会解除天赋,把你的身体还给你,但是我失败了,我的天赋对你似乎没有效果。”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如果早说你会答应吗?”
“不会……”宁折心生退意,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别人这种事已经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他虽然答应要帮结衣离开这里,但还没有信任他到任由结衣摆布自己。
结衣毕竟没有什么丰富的社会经验,尽管他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但是始终没有离开过这里,心机和阴谋这些东西他还没能培养出来,否则也不至于把自己作为底牌的天赋告诉宁折。
宁折这时候也很后悔,他当时只是在刚闪回之后脑子有些混乱,一时冲动才答应了结衣的请求,这时候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之后,才明白自己有多愚蠢。
帮别人越狱?先不谈这件事的真实性,就算结衣说的是真的,自己帮助一个囚犯越狱,这不就是在犯法吗?
宁折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林珑,如果这里真的是个监狱,他把自己送到这里的用意是什么?宁折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只能固执的用自己没有任何理由的信任劝说自己。
木屐踩在草地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宁折看到了那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提着刀靠近他们两人。
结衣猛地回头,看到目光坚定的祖父后神色有些慌乱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举动,只能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待在原地。
宽厚的手掌落在结衣的头上,佐仓育人慈祥的微笑,把手中的太刀递给了结衣,一言不发。
结衣双手捧着太刀,说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负起。”
“你是佐仓家的家主,再没有谁能让你低头。”
结衣抬起头,佐仓育人满意的点头,说道:“你一定要记住,天人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前面那个天字,当年佐仓家搞错了这件事,所以犯了很多错,我希望你不要再错下去。”
在这片洋溢着传承和亲情的画面中,宁折显得非常破坏气氛,小声地说:“那个……”
“宁君。”
“在。”
“结衣就拜托你了。”佐仓育人对着宁折深鞠躬,面对如此大礼宁折慌张地拉起佐仓育人,说道:“前辈,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未来某一天你会清楚你自己的重要性的,我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能够帮助结衣。”佐仓育人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递给了宁折,项链上挂着一颗不知道材质的粉色石头,尽管这时候周围已经昏暗,但宁折依然能看出这块石头的晶莹剔透。
一旁的结衣看到这一幕想要出声阻止,但是看到佐仓育人的背影,结衣收回了自己想要伸出去的手,神色复杂的看着宁折。
宁折接过佐仓育人递过来的项链,明明只有十几克的项链他却感觉有如大山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