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系列之十九
雪山飞狐
江仁彬
海波觉得头有点撑不住，眼睛看什么都觉得在晃动，更要命的是，喉咙里像是不断地有什么东西往上顶。他不由鼓起嘴，但他不敢张开，他怕一张嘴这些东西就会“喷薄而出”。不过，他很清楚，他不能就此打住，必须坚持喝下去。他想向桌上人打个招呼，去卫生间方便一下，可他不敢张嘴。他用手指指卫生间。“上卫生间可以，但必须把嘴里的酒咽下去再走。“同桌人起哄道。海波无法张嘴解释，他只能将犯到嗓口的东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走出卫生间，海波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但从喉管到胸腔都有一种微微的烧灼感，头也是昏沉沉地撑不住。撑不住也必须撑，海波清楚，300万贷款拿得下拿不下全在今晚了。
海波和银行关系很熟，此前拿贷没有这么紧张和繁琐，上下打点一下，时间不长就能落实。现在不一样了，形势越来越严峻不说，还来了个古板的不好说话的江行长。以前的关系户告诉海波，这笔300万贷款非江行长点头不行。为能请动这位行长吃饭，海波可谓费尽心机。找银行内部关系请，被拒；找政府机关朋友请，被拒；找银行金牌客户去请，还是被拒。最后，几经周折，拜请到江行长的一个至交，才促成这场饭局。
行长至交安排的饭局，在一个很偏远的农家小院，庭院有小河假山，很是安逸。饭局只有四个人，没有一个是银行系统内的，清一色的局外人。行长至交说，饭桌上不谈事。
看得出，行长至交与这家主人很熟。江行长来的时候，小院主人还特地在门口安排一个人员。江行长话不多，也不太喜欢抬眼看人。但酒风很正，只要你敬酒，不要多少说辞，你干多少他干多少，绝不耍赖。
“来，海波，和江行长来一个雪山飞狐。”海波摇摇晃晃刚一落座，行长至交就递过来两只啤酒杯，启盖斟酒后，拿起一只生鸡蛋，娴熟地在啤酒杯口轻敲几下，双手掰开裂缝，高高举起，由着蛋黄蛋清层次分明地跌落啤酒杯中。霎时间，圆圆的蛋黄被啤酒沫和蛋清重重包围，看上去真有点像在雪山上蛰伏着一只红狐狸。
江行长用一双筷子将啤酒上面的泡沫全部刮去，不等海波举杯，一仰脖子，一杯雪山飞狐就没有了踪影。海波发觉，江行长的喉结动都没动一下。
海涛强压着痛苦，颤颤巍巍地举起酒杯，闭起眼，屏着呼吸，一口气将“雪山飞狐“吞进腹中。瞬间，一股气流从腹腔直冲胸腔、喉管，最后停留在脑海里，而腹中的雪山飞狐又在翻江倒海。
后面的酒是怎么喝的，海波记忆有些模糊。他只隐约记得，结束后，他们一起去了一个叫笑谈人生的茶社，喝了会茶，玩了会扑克。临分手时，江行长说，行，过两天将材料直接送我。这句话，海波记得特别清楚。
隔了两天，海波抱着材料，很熟络地去找江行长签字。推开门，江行长似乎很陌生地看着他：“我们认识？”海波张了张嘴，看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只好一脸尴尬地退出门外。
出了门，他请行长至交再约行长小聚。当晚见面，行长招呼，不好意思，那天酒多了，记忆不太清楚，没认出来。后来，三个人又重新复习了一遍“雪山飞狐”。海波照例又翻江倒海一番。再次来到笑谈人生喝茶时，海波趁行长至交不在，迅速递上报批材料和心意。江行长看都不看一眼地说：“这样不合规矩，公事必须公办。”
海波一头雾水。按照过去的经验，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怎么行长拒收呢？路上悄问行长至交，笑答：“事不过三。”海波更是摸不着头脑。
第二天，海波走进行长办公室，见无他人，便懂事地再次将心意和材料一并递上。
“东西拿回头，材料放这儿。”看江行长一脸严肃不容置疑的样子，海波只好收回心意。
再打电话给行长至交，还是无厘头的“事不过三。”
又过了两天，海波接到行长至交电话：“材料已批。你去拿还是我去拿？这可是第三次了。”
海波立即醒悟：“兄弟，我明白。马上见个面。烦劳兄弟帮忙取一下材料。”
撂下手机，海波突然冒出一句：“好一个雪山飞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