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霜思索了一下,便行云流水的讲起了故事,这是他擅长的事情。
“几年前我在乌萨斯境内作战,小姐,你肯定知道自己家乡的冬天有多寒冷吧?我们驻扎在前线的堑壕里,晚上下雨,雨点里夹杂着冰粒,然后全流进了我们住的地方,一个工事,几十个人整天就泡在冰水中挨冻,也没吃的,野草都找不到,哈,后来只能出去打猎,最后靠着肉活下来的,甚至还把仗打的有声有色,至于斋戒什么的,就不在意了。”
弑君者听的投入,她问道:“你们都吃到什么了?”
“有熊,狼,恶魔和马。”
“你说的是亚人人种的兽亲吗?”弑君者惊讶的说:“从理论上讲,萨卡兹们的兽亲也就是恶魔,它们不会出现在地表啊。”
“也许是吧,但那次我们吃了这些。”御霜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算平静,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他继续往下讲。
“我们把这些肉吞吃的一干二净,那吃相,跟大街上最粗野的酒鬼没什么区别,我到现在还记得,狼肉很柴,熊肉粗砺,马肉是酸的,恶魔的更糟,它本身没有什么气味,但你总能感觉它在散发着及其浓烈的令人难受的气息,很难入口。”
“我在听,请继续。”
“我开始不想吃马肉,可军团长专门给每个堑壕发了电报说:灵魂已经逝去,留下的不过是躯壳,要想打败乌萨斯人,就必须吃,为了元老院,我命令你们吃。”
弑君者说:“看来你对战马还是很有感情的啊。”
御霜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他接着说:“当时不光吃的,连弓箭弩矢都用尽了,我手下十几个弓弩手,一支箭都没有,还有的人的长矛折断,刀剑驽钝,我的兵器也坏了,结果当天晚上又发来电报说乌萨斯的部队将我们包围,必须要突围后撤,还好在狼的身上有一袋箭,熊的身上有一柄长斧,恶魔带了副弩箭...”
“你说什么?”弑君者毛发皆立,她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与厌恶。“你说什么?为什么狼会带一袋箭,熊会拿斧子?难道...”
她呆呆的说:“你说的狼,和其它的那些家伙,真的是兽亲对吗?”
御霜指着拴在一边的术赤,他的语调突然间哀伤极了:“对,对,就是兽亲,就和我吃掉的马和它是同类一样。”
两人良久再无话语,直到他手里的饼干掉落在毛毯上。
“对不起,小姐,我把咱们两人都弄得没食欲了。”御霜捡起那半块饼干,扔回包里,拉上拉链,“现在,我要走了。”
“你要赶夜路。”
“是的,我必须尽快去斯摩棱斯克,奖金必须拿到手。”御霜打算过去牵马。
“这么说,你果然和我接了同一个任务,呵呵,看来,奖金你恐怕拿不到了。”弑君者又恢复了她那略带嘲讽的语调。
御霜猛地停住,又猛地转身,在一瞬间,即使表情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弑君者也感到了沉重的压迫感向她袭来,她想从毯子上站起身,却做不到,男人的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弥漫开一股腐尸般腥臭的气息,刺激,扰乱着她的大脑,这股气息,“没错,这个家伙杀过很多很多的人,要小心。”亡灵们对她告诫。
“是吗?小姐。”他握住了插在背后皮带里的长枪,“你要来和我抢这笔钱?”
两人四目而视,弑君者的双眸被死死地摄住,而他的眼睛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这个人,他要杀我。”弑君者的脑中闪过了这样的信息,她呼吸渐渐变得困难了,手臂僵硬的握不住刀,这样的感觉,简直比见到了身为自己天敌的“猎狼人”还要难受。
他表情肃穆的俯视了一会弑君者,然后笑了,尽管笑声很瘆人。
“弑君者小姐,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弑君者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斯摩棱斯克城防严密,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特长,与其为了钱斗得你死我活,不如联起手来,把塔露拉给的任务完成了,然后不论出力多少,钱财平分,怎么样?”
“好,好,我答应。”弑君者点头如啄米,她已经想不出其它的什么回答。
腐烂的尸体的气息褪去了,御霜上前一步,蹲下来用毯子把弑君者裹了起来。
“那么合作愉快,还有,不要着凉。”
弑君者这才发现,在临近初春的夜晚,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身体抖如筛糠。
两人算是达成了协议,既然要一起行动,御霜也就不着急赶路,他站在空空荡荡的原野上,开始卸掉自己的盔甲。
头盔,臂手,护胸一一卸了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抖了抖耳朵,抬起脚先把又长又尖的铁靴从脚上拔下来,然后像脱掉裤子一样脱掉了下半身的护甲,现在他终于可以舒展四肢,好好的休息了。
弑君者包在毯子里,她哆嗦着看着男人给自己也披了一件斗篷,整个人就靠在他的马旁边站着,人和马依偎在一起,过了好久也不见动静。
“御霜?”
“怎么了?”
“明天还要赶路,早点睡吧。”被他刚才吓到,弑君者在他面前突然变得乖巧起来。
“哦,我已经睡下了,晚安。”他说完把头垂了下去。
“可是你连帐篷都不搭。”
“没关系,我怕它冻着,和它一起睡好了。”
弑君者撇了撇嘴,慢吞吞的爬到了帐篷里,又给自己加了一条毛毯,但还是冷的发慌,她蜷缩在那一堆织物里,忍不住回想起这个库兰塔带给她的恐惧,继而回味起那个故事。
“吃掉了一匹拿着一袋箭的狼……”鲁珀在被窝中呜咽了一下。
迷迷糊糊的睡至黎明时,她隐约的听到耳边传来号角声,“什么情况?别吵,我还想再睡一会。”她咕哝着。
耳边又传来了轰鸣声,她想起:这个声音是披上沉重盔甲的御霜走路时发出的巨响,“不要睡了,我们该赶路了。”
她睁开眼睛,男人站在帐篷外催促着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号角,催了一会不见弑君者有动静,就把号角放进嘴里嘟嘟的吹起来,好像他的面前有一个师的兵力在待命,不过在这里就显得十分滑稽了。
如果是其它的什么人,弑君者也许会冲他发脾气,可现在,她在他面前什么小脾气都发不出来,“我马上起来,别掀帐篷。”她软软的说。
弑君者收拾好的时候,御霜早已升起一篷篝火,小锅里炖了一只小金花鼠。
“真没想到,这儿居然能捕捉到没有变异的活物。”弑君者咽了咽口水。
“谁知道呢,说不定这片荒原上仅此一只,不过,既然让我逮到了就不用想太多,
唔,已经炖好了。”
他把小小的一块肉翻来覆去的比划了一下,然后拿一柄小刀切成尽可能等分的两块,“给,这儿有鼠尾草酱,蘸着酱吃,吃完再喝汤。”
“分给我吃?你又让我惊了一下。”弑君者的手一下接过了盛放着肉块的面包干,御霜又递给她一勺黑乎乎的糊状物。
“公平公正,骑士的信条嘛。”
弑君者把肉抹上酱,一口吃掉,鼠尾草的味道非常浓烈刺鼻,这种野草曾经是穷人的美食,虽然只是单纯的有刺激性的味道,但也比什么调料都没有强太多了。
“真是太好吃了,鲜肉就是比罐头好吃。”弑君者将肉和汤吃净,贪馋的吮着手指上的油花。
“吃饱了就该出发了,你要不要骑一会术赤?”
“唉?你要把马让给我骑?”
“这也是骑士精神的体现,更主要的是,我也想让我的马儿轻松一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