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一直嚷嚷着减肥。那天,我们爬上21楼,看到暮色迅速笼罩了这座城市。我理所当然地把手伸到了贝贝的小腹上。贝贝说:肉多,要减肥。其实她的意思是:她要减掉小腹上的赘肉,而不是其他地方。我说:你想减哪里就减哪里吗?万一减掉了不该减的地方怎么办?贝贝踹我一脚,说:你给我直!线!滚!(不是来回滚。)
我告诉贝贝,她小腹上的赘肉是我喜欢她的无数个理由之一。每次她嚷嚷减肥的时候,我都重申一次。天地为证,我说的是真话。世界具有多样性,有人讨厌赘肉就有人喜欢赘肉。
贝贝才不相信我的鬼话呢。当然,她也没有把减肥的口号付诸实践。一直言不由衷地吃着甜食,一如既往地热爱猪、牛、羊肉。我知道,其实她对自己的身材还是挺有自信的。她本来就不胖嘛!我觉得她胖一点才好呢,或者保持现状也没关系。
那晚,我们站在21楼鸟瞰大地,华灯初上,夜晚很美。我说:亲爱的,葱爆蛋和清炒土豆丝好吃吗?贝贝撩了撩她的卷发,假装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天下班后,我骑车到校门口接贝贝。她坐在车后,像电视里小鸟依人的女主角一样,搂着我的腰,双腿直溜溜地垂下来,裙裾飘飘。风很大,从耳边掠过,发出呼啸的声音。贝贝大声说:今天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
我问:你是从哪一天算起的?
贝贝说:牵手那天。
我说:为什么不从接吻那天算起?
贝贝说:反正是同一天!
于是为了伟大的纪念日,晚饭就点了葱爆蛋和清炒土豆丝。我想再点一个明炉羊肉的,贝贝说:减肥呢,坚决不吃肉。我们吃完饭,从小饭馆出来,沿淮海路走向住处。下班的人流从格子间向街市的角角落落涌去。贝贝说:我是舍不得钱才不吃明炉羊肉的。我说:明年有了很多钱,纪念日的时候吃两锅子羊肉,把这次的补上。贝贝说:“好啊好啊。”
按照贝贝的算法,我们在一起正好三年整。贝贝在读研究生二年级,我刚刚出道,工资很低。
贝贝一直想养金鱼。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常去公园约会,贝贝曾花钱钓了三四条红色小鲤鱼,打算带回宿舍养起来(那时贝贝还住在研究生宿舍)。我说:还是放回水里吧,宿舍里养不活的——用小水缸养鱼,没有过滤系统,用不了几天小鱼就会被折磨死。如果换成大缸,配上过滤系统,未免太大张旗鼓。我们不过是这个城市的过客,怎么可能置办那么奢侈的家当呢?搬家的时候还嫌东西不够多吗?
贝贝在我的劝说下,很不舍地把小鱼放回水里。后来她反悔了,为此还跟我生气。有时候逛超市,经过水族馆,她总要驻足观赏一会儿。然后旧事重提,说:真不该把那几条小鱼放回水里,都怪你。
有一天,我和好朋友去郊外游玩,在一条小溪里看到许多鱼虾,穿梭在摇曳的水草间,悠然而自在。我想,贝贝一定喜欢这样的场景,于是决定捉些鱼虾带回去。朋友在一户人家里借到了小纱网,一会儿工夫,我们就战果累累,满载而归。大家都很高兴。我把鱼虾装进塑料袋,挂在车把手上。到处都开着黄灿灿的油菜花,我们高兴得唱起了歌。
贝贝回到住处,发现屋里的水缸,以及鱼虾和水草营造的简单世界,她喜出望外,给了我一个熊抱。欣赏了好一会儿,贝贝说:你以前不是说别养鱼的嘛,为什么现在又折腾了这个?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出尔反尔,也许,是因为贝贝太喜欢,我也就没想那么多了。
鱼虾果然没有存在多长时间,它们就像被施了魔咒一样逐条死去,贝贝既心疼又无可奈何,她说:真是造孽。之后,她再也不提养鱼的事情了。
贝贝的父亲出差来到这座城市,我请示贝贝:要不要见见未来的岳父大人?贝贝说:还是算了吧。她爸爸不希望她在读书期间谈恋爱,其实她爸爸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贝贝曾告诉我,她爸爸不喜欢我的发型。我问贝贝:你爸爸喜欢什么样的发型?贝贝说:也许是比现在更长一点吧。于是,我理发的时候就不再一味地强调短了。后来我又留起了长发,不知道她爸爸见到我的模样是什么感受。
贝贝晚上回来,她爸爸已经离开了。贝贝还把剩余的明炉羊肉打包了回来。她看上去有点伤心,舍不得父亲匆匆来去。我不知道怎么劝慰她,只好岔开话题,我问她:你爸爸提到我了吗?贝贝说:提到了,他很关心你对未来的规划,大部分时间都在谈论这个。我认真想了想,觉得目前还没有满意的答案。我不抽烟、不嗜酒、不迷恋网游,生活习惯良好,无可救药地迷恋着贝贝同学。我想和贝贝在一起,关于我们的未来,我还没有想好;很多事情我现在还不确定。
为了在一起,我们打算等到贝贝毕业后就结婚。她今年读研二,还有一年时间就毕业。在这一年里,我争取攒够买一个小钻戒的钱。贝贝却说不需要。她还说:婚纱照也免了吧。我说:我正好也是这个意思。拍婚纱照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们不怎么喜欢。
其实,非纪念日的时候,我们也会去小饭馆,也吃葱爆蛋和清炒土豆丝。只要高兴,只要在一起,就不需要任何刻意的纪念日。因为在一起,每天都有了意义,只是默默地走在尘埃和喧嚣声混杂的街市上,只是熬一碗米粥,只是蛰伏在屋里听风从窗户掠过的声音,都值得我们全心全意地付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