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日,渡船便停靠在了屠坦的港口。
屠坦国,海上民族屠坦一族跨海而来建立的国家。他们在天海之滨建立了一座富庶的城市——烈城,并在城市里织衣服、开工坊、造船并开展贸易。同时这是一个奉行多神崇拜的古老民族,神庙和祭祀的地位无比崇高。这里的房屋多由石砖砌成,房顶多有平台,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平台上种植着绿色的盆栽和各色的花朵。过长的枝蔓沿着墙垂落下来,风一吹,条条翠绿在街道上空随风荡漾。房屋的大门被画上金色的图案,每家每户不尽相同,却彰显着这座城市的富足。
烈城西海岸的岩石绝壁之上,伫立着新建的众圣神殿。整个神殿由白色的大理石筑成,与碧蓝的大海相得益彰,美轮美奂。在神殿前方是屠坦皇家的宫殿,沙白色的宫殿建在半山之上俯瞰整个烈城。宫殿内修筑了巨大的高台游泳池,池水碧蓝清澈,坐在池边即可眺望历城全貌。屠坦的皇族时常举办庆典,贵族男女在泳池边上狂欢作乐,一边饮酒一边舞蹈,一边欣赏烈城风貌。
城市的主要街道旁边,有着大大小小的祭坛上,祭坛的神像们披上彩色的丝绸,手执大把的金丝桃花,脚边摆放着一圈又一圈的油灯。鲜花和丝绸布置在祭坛周围的广场上,那里有诗人弹着琴大声地唱歌,年轻女子们穿着各色的纱裙踏着铃铛欢乐地舞蹈。而商人们围着广场叫卖着各色吃食和器物,还有来自各地的旅人们牵着骆驼和马匹在大街小巷里穿梭。
莫月不禁赞叹,整个土河流域,若说弥月节节日气氛最浓烈,祭祀活动最盛大的城市非烈城莫属。
马车一路穿过烈城大街小巷,莫月坐在车里欣赏着烈城的城市风光。要说美景中唯一不和谐的,便是烈城的士兵。他们身着红色的胸甲、腿铠和头盔,挥舞着能够挑战战车的短兵器,耀武扬威地在城市各路上巡逻。
商队的马车停在了迷踪堂烈城的客栈——迷烈园的门口,莫月随商队下榻于此。
迷烈园内种满了黄白两色的蔷薇,爬满了整个铁艺的栏杆和沙白色的围墙。园中间有一方小池塘,池塘里睡莲朵朵,白色紫色都有,露珠点点圣洁优雅。
莫月穿上了铁戈为她准备的一件湖绿色的屠坦纱裙,上面用金丝绣满了蜂鸟与金盏花的图案,蜂鸟振翅欲飞,金盏花花团紧蹙,华丽又不失灵气。侍女们将莫月的头发披散,编成屠坦年轻女孩最流行的发辫,又为她画上浓重的妆容,整个人艳丽的如一只翠羽小凤。
“人靠衣装,这话没错了。”铁戈看她从二层的阁楼下来,不禁赞了一句。此时他本人也换了一身白色的屠坦男子的对襟外褂,金线装点着领口和袖口在阳光下熠熠夺目。
“这句话也送给你,铁戈。”莫月笑着,虽然衣服好看,可和他的圆脑袋胖脸并不是很和谐。
铁戈在花园亭子里让人准备好了上好的屠坦茶,邀请莫月坐下。
“这茶味道有点奇怪,但并不难喝。”莫月尝了尝,相比于茶,她更对金边的带把茶杯更感兴趣,“你在喝什么?”
“屠坦茶是给你尝鲜的。我只喝春亭茶,别的茶都不喜欢。”铁戈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也觉得春亭茶更胜一筹。”莫月拿了新杯子,不客气地给自己倒满了春亭。
“说说吧,你接下来的计划。”铁戈开门见山地问道。
莫月端着茶杯,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苍岭国奥羽氏派谁来参加屠坦神殿的建成仪式?”
铁戈:“奥羽浩、奥羽鸿的弟弟——奥羽为。”
莫月:“竟然是他,据说他的美貌,能摄人心魄。苍岭国人认为他的美貌是神宠的标志,是神性的代表。”
铁戈:“我倒不信奥羽为是奥羽浩的亲弟弟,反倒更像是奥羽青山和屠坦摄政王屠铎的私生子。他那头红头发和屠铎的一模一样。”
莫月:“奥羽青山竟然给三个男人都生了孩子。”
铁戈:“这可能是她征服每个能够为她做事的男人的一贯方式。”
莫月:“这位女王也是不容易。”
铁戈:“一个女人想获得权力,智慧、手段还有美貌都不可或缺。换做是你,你能做到吗?”
莫月耸耸肩:“我永远也做不到那样,而且也不是我追求的。”
铁戈嘲讽道:“我知道,你的追求就是当个小小的宠妃。”
莫月苦笑:“就这点愿望,都看似遥不可及了呢。”
铁戈:“你把自己看得真轻。”
莫月:“因为没有人将我看得极重。”
铁戈:“你真是傻透了……”
莫月:“你除了会嫌弃我,能不能给点建设性意见。”
铁戈:“你要什么意见?”
莫月:“如果杀了奥羽为,会怎样?”
铁戈被她这么一问给问住了,心想到底是这丫头思维跳跃地太快,还是她一路已经做好了打算:“你心里有答案,何必问我?”
莫月:“帮帮我,让我混入弥月节屠坦皇族庆祝狂欢。”
铁戈低声道:“你要去刺杀奥羽为?”
莫月点头。
铁戈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为什么?就算他真是屠铎的私生子,在表面上来看,他只是个奥羽使者。”
莫月:“孩子是父母之间的纽带,奥羽为自然是奥羽青山和屠铎之间的纽带。打破这一联盟,先从纽带的断裂开始。”
铁戈看向眼前的小女孩,在蜂鸟纱裙的翠色掩映下,表面天真无邪的躯壳里装着一副完全不同于外貌的灵魂。
莫月:“你不帮也无所谓,我自己想办法。”
铁戈:“帮,怎么不帮。你也不用亲自前往那个狂欢现场。那里面的情景可不是你这个小女孩适合看到的。”
莫月:“大商宫廷的宴会我也参加过多次了。”
铁戈大笑:“屠坦人可比大商人开放地多,男男女女喝多了那情景不堪入目。”
莫月一开始没听懂,再看看铁戈一脸坏笑,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
铁戈收住笑意:“你的意图我懂了,等消息就是了。”
莫月:“这么简单。”
铁戈:“你计划,我执行,天衣无缝。只因为我们的目的一样,不能让苍岭和屠坦的联军踏上大商的土地罢了。”
莫月:“你信我?”
铁戈眼中流转着一丝微光,嘴角轻扬:“玄王仲延都放心的人,我铁戈自然也信。”
莫月:“这和仲延又有什么关系。”
铁戈没有说。不过自从他接到莫月时,便得知仲延一直派人跟着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铁戈猜想,仲延要利用莫月,在微妙之处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了解莫月远比自己深得多。大概是因为仲延参与了莫月的过去,知道她的潜力,并放心大胆地让她在大漠里行事。想到这些,铁戈心里有点不爽。
莫月:“你不说就算了,不过我谢谢你。”
铁戈:“别谢得太早,等事情结束你再谢我。”
接下来的日子,莫月每天清闲地发霉,除了上街逛逛吃吃,就是买买买各种当地特产。
一连几日,铁戈都不在迷烈园。
弥月节庆典当日,整个历城都沉浸在欢呼的海洋之中。人们尽情歌舞,夜晚的城市被无数的油灯蜡烛渲染地亮如白昼。鲜花美酒,舞娘诗人,音乐笑声充斥着大街小巷。
莫月随着商队里的人们加入城市喧闹的舞蹈中,欢乐地唱跳。
然而就在庆典的第二天。
城市街巷里却传来了重磅新闻。
昨夜,苍岭国的使者、神宠的少年奥羽为死了。
摄政王屠铎热情地邀请奥羽为参加皇族的狂欢,贵族们请这位青年喝酒跳舞,就连新当任的大祭司屠路也为他送上祝福。人们恭维着这位苍岭少年王子,他俊美的容颜与日月同辉,他尊贵的血统让每个人跪拜。
屠铎眼中,奥羽为远胜他所有的子女,是神赐予大地的宝贝,璀璨夺目,高贵非凡。
当庆典到达高潮,一桶又一桶的美酒被喝干。老摄政王觉得困乏,便将热闹的大殿留给年轻人们。
夜色浓重时,摄政王和老臣子们纷纷离席,皇族子弟们更加放纵欢乐。歌舞、游戏一轮又一轮地上演,尺度也越来越大,尽显贵族的奢靡。
夜晚的天气闷热又潮湿,喝了酒的皇族子弟们鼓动着奥羽为一起,跳入高崖泳池戏水狂欢,与这些喝了酒的青年人一起戏水的还有一百位从全屠坦征选的美丽侍女。
而就在星空下充满欢乐的游泳池里,未知的人将奥羽为按在了水里。其他人都在纵情声色,没有人发现泳池的这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奥羽为的尸体漂浮在游泳池的水面上。
朦胧中苏醒的少男少女们惊慌失措,大声尖叫乱做一团。
宦官匆匆而来打捞池中的奥羽为。
一夜浸在水里,俊美的少年变成了浮肿的尸体。
而这场暗杀的实施者,无声无息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摄政王屠铎得知后,怒不可遏,他声称要杀了所有参与狂欢的人。
当天午后,参与狂欢的一百位少女无一例外地被斩首,新鲜的头颅被挂在泳池边上陈列,整个泳池被鲜血染红,在阳光下散发渗人的血腥之气。
贵族子弟却没有真的被赐死,而是全部被关在家中不再出门。
盛大的庆典变成了奥羽为的葬礼。所有人都在流传,新祭司屠路的祝福是为奥羽为送葬的诅咒。居住在烈城的人,全部噤若寒蝉,烈城的清冷与前几日的欢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莫月甚至觉得站在迷烈园二楼平台,都能感受到来自西海岸的冷风。她坐在平台的栏杆边上,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眼中冷然,心中却有些悲切。
铁戈回来了,走上平台为她披了一件深红色的毯子。
“这颜色好丑。”莫月看了看毯子,有些嫌弃,显然这深红的颜色与她身上湖绿色完全不配。
“你是在讨厌这颜色,还是讨厌作为计划者的自己。”铁戈坐在她旁边。
莫月被说中心事,低下头抓住红毯子一角。毯子由上好的绒线编制,摸起来柔软舒服,她声音细若蚊蚋:“奥羽为有些无辜,很多人都牵连而死。”
铁戈:“你现在又在怜惜他们?当初决定杀了奥羽为时怎么没想到结果?现在何必一副后悔的样子?”
莫月:“我没后悔,只是想想觉得后怕,让你帮我做这样大风险的事。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铁戈:“算你有点良心。”
莫月:“你怎么做到的?”
铁戈伸出手,敲了一下莫月的脑门:“具体的你别问,也别管。”
莫月:“谢谢”
铁戈:“还有更值得你一谢的。来,给你一样好东西。是我们堂主千里迢迢让人送过来的。”
莫月:“什么好东西?你们堂主还亲自送来。”
铁戈:“我们堂主说此物能帮上小姐大忙。”
莫月从铁戈手里接过一个木匣子,匣子有些古老,倒是不沉。她打开木匣子,里面有一卷经卷,打开经卷发现是一条又一条的异族文字。
铁戈:“这些都是奥羽族文,我来帮你翻译翻译。”
说罢,铁戈仔细给莫月讲述了经卷的内容,莫月心中大喜过望,这位迷踪堂堂主可谓及时雨,帮她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