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年底,西山的枫叶渐渐变成暗紫色,又由暗紫色变成一片深红了。一阵风起,北京城里飞沙走石。总政一室主任黄镇从西山回来,一进家门,吐着嘴里的沙土,招呼妻子朱霖:“快收拾收拾吧,组织上叫我们到外交部去报到。”
1950年8月,黄镇为首任驻匈牙利大使,抵匈首都时,在火车站受到各界人士欢迎。朱霖有些惊奇:“你不是正在筹备总干部部吗?”
“形势需要嘛。”黄镇在一把椅子上坐下,静静气说,“已经有好几个国家和我们建交,没有外交官怎么行。”
“我们是当兵的呀!”
“战斗队要变成工作队嘛。我现在就听你指挥,你吩咐我整理什么吧?”
朱霖内心不安地盯着黄镇,指指桌上的书和笔记本:“你看哪些有用就带走,其他的我打包袱。”
黄镇翻动黑色硬皮本,无意中又翻到1940年记下的一页;那时更年轻,字迹端正而一丝不苟。笔记的内容是“每日三思三省”……
“哎呀,你叫我快收拾,你怎么坐在这儿看起来了?”朱霖把书和笔记本收进箱子,嘴里嘟囔着。
黄镇笑笑:“往事值得回忆。”
朱霖话里有话:“等你到国外,没事就把着它回忆吧,反正我要在国内干工作。”
“那怎么行?”黄镇慢条斯理地翻动着厚厚的嘴唇,挑了个形象的字眼,“秤不离砣,公不离婆嘛。”
“我要去找领导谈。”朱霖沉闷忧郁,就像最近的秋雨一样。
但服从还是第一位的。他们带着两个警卫员,两个包袱,两箱子书,还有5个孩子到外交部去报到。先住在前门外的解放饭店,后搬进新华饭店,整个饭店都住着外交部从部队和各地调来的干部。饭店非常阔绰,在中国式的豪华气氛以外,还加上了当时最摩登的西洋陈设,所有的家具、用具都闪烁着十分耀眼的电镀的光泽。到了晚上,到处灯火辉煌。
黄镇和朱霖都不习惯。
黄镇从厕所出来,皱着眉头:“这个抽水马桶还真不如太行山的茅坑蹲着痛快!”
朱霖捂着嘴笑了:“你不会学学他们,踩在马桶上!”
往床上一躺,“席梦思”上下乱颤。睡惯了土炕和门板的老八路们怎么也睡不惯。他们坐起来,弹簧摇得他们哭笑不得。黄镇指指宽敞的铺着地毯的地面:“咱们还是打地铺吧!”
“这叫人家看见像什么话?”
“起床再搬回床上嘛。”
第二天,走廊上传来说话声,黄镇朱霖急忙把被褥抱回床上,打开房门。一大帮调来搞外交工作的军队干部都来了。他们之中有三野的代参谋长袁仲贤,有黄镇宁都暴动时的老战友姬鹏飞、王幼平,有参加停战和平谈判的执行小组首席代表耿飙、韩念龙等。战友相聚,饭店里热闹非凡。
黄镇握着袁仲贤的手,兴奋地问道:“袁参谋长,你是老资格,向我们介绍介绍和英国人打交道的经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