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2月8日凌晨3时了,《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手稿还在毛泽东与周恩来之间传递,其中各项具体协议颇费心思。房间里充满了烟草与茶叶味,几位助手已经犯困,常常用手掩住嘴,让大哈欠化小,或往太阳穴上抹点清凉油,与瞌睡作斗争。偷眼望望两位领袖,却毫无倦意,令人吃惊。毛泽东捻动手中的烟卷,心情愉快得如同早晨刚刚醒来:“近来各项工作进展较顺利,时间安排得很紧凑。”这无疑是对周恩来工作的褒奖。
在协商友好互助条约时,周恩来强调,“友好同盟”的具体内容自然就包括互助合作在内了,而后者也应该是条约的具体内容。苏方按周总理说的基本思想和大体内容,写了一个草案给中方看。周恩来看过后说:“不对,我说得很多,内容怎么变得这样少?要修改。”他当即将王稼祥、陈伯达叫来商量,同时向毛泽东作了汇报,毛泽东同意周的意见:“我们自己重搞一个吧。”这才有了今夜的“鏖战”。
周恩来摘下眼镜:“自从我们拿出初稿后,苏方的态度有所转变。他们认为我们拟定的初稿明确,各条款是合理的,是经过认真考虑的。但对其中某些条款还有分歧。”
毛泽东说:“1945年中苏签订的条约应该失效了。新中国成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需要重新确定中苏的原则。”
“苏方已同意以这次签订的新条约取代1945年的旧条约,”周恩来估计着,“新条约在讨论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小的变化。”
问完了“主席还有别的事情没有”,周恩来告辞了。警卫人员开始收拾床铺。毛泽东的思路还深深陷在“条约”中,对还没离开的汪东兴说道:“斯大林、罗斯福和丘吉尔在雅尔塔开会搞了个《雅尔塔协定》,他们对中国的新疆、东北很感兴趣,都想在世界上划分出自己的势力范围。”
毛泽东解着纽扣,准备就寝,还在告诉汪东兴:“我们和苏联会谈《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时指出,新的条约与《雅尔塔协定》是两个不同的问题。在我们双方内部讨论时,他们说东北、新疆不许第三国人进入,我们说东北还有二百万朝鲜人,有的还没有加入中国籍,怎么办?他们又答不出来,他们还是想按《雅尔塔协定》办事。他们给我们发来电报说,你们不能与国民党打仗,你们如果与国民党作战,你们这个民族就有灭亡的危险。这是什么话!如果说我们国家有灭亡的危险还说得过去,民族怎么能灭亡呢?所谓民族就是讲人么,几亿人口的大国怎么能灭亡呢?”毛泽东说完这些话,好像释放了积怨,轻松地补了一句:“我是顶了他们的。”
据参加谈判的中国同志说,当斯大林提出不允许第三国居民进入和在中国东北、新疆地区居留时,由于这个问题提得突然,谈话有些冷场。周恩来随即反问道:“东北住有很多朝鲜民族的居民,他们算不算第三国公民?更不用说外来的蒙古人了。”斯大林对此反问措手不及,一时哑口无言。毛泽东完全赞同周恩来的这一反问,并试图让斯大林明白,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不愉快,是因为苏方的这个主张,干涉了中国内政。
毛泽东睡下了。
周恩来还在忙。国内的许多问题等着他立即处理。
第二天晚上,毛泽东在大厅里散了一会步,回到房间,对陪同的汪东兴说:“你把陈伯达叫来,我和他说一下《人民日报》的社论问题。”
陈伯达很快来到毛主席面前。毛泽东说:“稿子我已经看过了,做了修改,请你和恩来再看一下,然后发回国内,看他们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请他们斟酌后定下来。稿子现在恩来那里,你可以去他那里拿来看。”
来到周恩来的房间,周总理正和新疆人民政府副主席赛福鼎谈话。周恩来要赛福鼎抓紧时间把中苏友好协定再仔细看一遍:“其中涉及新疆问题,有什么意见尽快向谈判代表提出。你能看汉文吗?有困难的话,请邓力群同志帮助读给你听。”
赛福鼎表示没有太大困难,汉文写不好,但可以看懂。赛福鼎准备走的时候,周恩来已将身体转向陈伯达:“是主席请你来的吧?社论我又改过一遍,你校对无误后发回国内,国内有什么意见,请他们立即电告我,不要延误。”陈伯达接过那篇题为《中苏友好合作的新时代》的社论,只见上面除了周恩来添改的娟秀的字迹外,许多处是毛泽东改过的,最后一行尤其醒目:“以上删改,请乔木负责改好校正无讹,并请少奇同志精校一遍,务使毫无遗憾,与中苏双方所发表的条约及协定内容完全一致。否则参差不齐,影响很坏。务请注意,至要至要!”陈伯达刚要出门,周恩来又叫住他,将社论要回,站在桌子前又改动了几个字。(参见《汪东兴日记》)
在此期间,毛泽东和周恩来商议的事情很多,除了眼下的中苏友好协定外,还有与英国的建交问题;越南主席胡志明的来访;国内民主人士在各级政府的任职;建立空军和海军;以及苏方向中方提供3亿美元贷款问题……所以每天都很疲劳,原来两人时常失眠,现在谈完话,宽衣上床后都能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