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中江汉平原某条不出名的小河沟边,夏天的知了不厌其烦的呱噪着,火辣的大太阳下,远处的稻田里稻穗低垂着,有点无精打采。一阵微风吹过,层层稻穗像浪花一样由远而近滚滚而来,伴着一股清爽的稻花香。这是丰收的味道。
陈羽做了一个梦。哦,相在他还不叫陈羽,这是他给自己起的新名字,目前只有他自己知道,还从没人用这个名字叫过他。准确的说他叫陈洁,至少户口本上是这么个名儿。村里人都叫他浩或浩子,这是小舅给起的名字。至于为什么户口本上不是这个名字呢,大家可以把“浩”和“洁”字放在一起一看就懂了。所以,为这事他没少暗地里骂那帮派出所里誊录的家伙,那是前几年全国人口普查和政府无纸化办公推行时从纸质档案上往电脑上誊录户口信息搞错了。但这也怪不到派出所里,这事罪魁祸首其实应该是登记名字的村支书陈昌贵,那老家伙那笔花式字体估计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前半分钟写在纸上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还好这只能算是个小失误,殊不知隔壁六队的同学刘念他妈,刚嫁过来时登记户口时老头刚喝完酒,顺手就把“张婷芳”登记成了“刘亭方”,不仅把人姓给改了还把人性别都改了。搞笑的是刘念他爸叫刘亭军,最后弄得人俩口子成了亲兄弟了,搞的小俩口去扯证没搞成后回家拿把杀猪刀冲到陈昌贵家里叫着要把村支书给剁了包包子吃。还好老头见势不妙从后门溜了,纠集了一帮叔伯兄弟才把暴怒的刘念他爸劝住,答应了由老头出面给派出所打招呼改过来再从刚杀的年猪上割了十好几斤肉才把这事了了。可哪那么容易就了结的了,人派出所说既然登记的啥就是啥,要改可以,等下次做普查或换本时候再说。为这事一帮小伙伴可没少笑话刘念是他爸和他叔生的,每次说这事刘念就要和大家干架。
自己名字搞错还是读五年级时旧户口本换新本时发现的,旧本子上是手写的,老头写的花式字体看不出来,新本子是机器打印的,一眼就看出来了。刚发现时自己在家哭了好几天鼻子,被隔壁“鼻涕虫”陈柳儿这个大嘴巴知道后全村所有小伙伴都知道了,刚好村里新来个代课老师叫李洁,小伙伴就都跑来笑话陈羽要变姑娘不能长雀雀了,在陈羽家乡“姑娘”就是女孩子的意思。陈羽冲上去和他们干了一架。输了,哭着回家了。结果回家老爸看到他在外面和人打架,又把他给揍了一顿。从此陈羽就暗下决心,等自己长大一点一定要想办法去把这破名字给改了。而且还一直在想起个什么厉害点的新名字,让那些小伙伴听到自己的新名字就害怕,看他们还敢不敢打自己。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在心里扎了根,但苦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就拖下来了。直到最近喜欢看书的他在一本不知道谁给的《今古传奇》杂志上看到一篇故事,陈羽顿时惊为天人,故事的主角就叫陈羽,武功高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反正形容他厉害就用了好多的成语,而且后来主角还打遍天下无敌手当上了武林盟主。尽管只读到六年级就辍学的陈羽不懂那些成语是什么意思,但是最前面的“武功高强”和打遍天下无敌手他懂啊,家里那台黑白电视演的《白眉大侠》就是这么个厉害人物。所以他决定了,他以后就叫陈羽了。
起身拍拍身上沾上的草屑,用当枕头的那本《七侠五义》在屁股上拍了拍,回想着刚才做的那个梦,梦里的场景是一个他所未知的世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流如梭,而自己却像一个傻子一样站在街头,茫然无措。虽然他不知道梦里是什么地方,但那辉煌的霓虹灯和来去匆匆的汽车却让他很向往。听隔壁村经常在一起放牛的夏老头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老头整天神神叨叨的,十句话有八句话陈羽听不懂。而且借给他的书都是很旧的老书,有的还是从右往左竖着写的,但他说的没错,虽然自己这几天没有主动去想外面的世界,但身边大人们却都在议论,说的是在粤东省那边打工的陈龙、陈方回来了。算是衣锦还乡吧,据说一回来就给家里装上了电话,还一人买了一辆新摩托车,150的,比村里那些人骑嘉陵70、钱江125什么的都厉害多了。晚上吃了饭去队里小卖部玩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外面的世界,和刚才梦里的情景一样,霓虹闪闪、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反正比村里要好,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还要什么没什么,无聊死了。还有就是附近这些集镇他们这帮辍学在家的半大孩子都已经跑遍了,除了多了几家卖东西的商店外基本和村里没什么两样。在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的窜辍下,比家里二八大杠自行车把高不了多少的陈羽手扶拖拉机、摩托车、收割机这些玩意都可以轻松搞起走,更别说家里那辆有点掉漆的老二八大杠了,那是他们在三年级就不怎么玩的玩意儿了,除非家里有摩托车的那几家车不在家借或偷不出来,否则真没人愿意骑那家伙。太丢份儿了。人家陈龙和陈方说了,城市里很少人骑自行车了,至少都是摩托车,船车款或是太子款的,跑起来那才叫拉风。出门稍微远一点就是公交车和的士,而且跑的都是水泥路。
忽然,脸上一阵刺痛让他惊醒,伸手摸了一下,原来是一种像蝗虫的虫子瞎特么飞撞他脸上了。这种虫子在当地叫(zhe)蚱蜢子,和蝗虫一样有一对很大的后腿,腿上带着倒刺、脚尖带钩子,刚才的刺痛就是这玩意儿起飞时用腿瞪了一家伙造成的。这种虫子飞不远,陈羽左右找了一圈,在前面三米左右的田埂上看到了。轻手轻脚摸过去,用手里的书“啪”一下把那玩意儿拍死了。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说着:“叫你特么的蹬小爷,拍不死你“。
抬头看看不远处还在悠闲吃草的大黄牛,栓牛的铁桩已经被拔起来了,原来沟边略带枯黄的杂草已经被啃过一遍了,再多走几步就会撩到田里的稻穗。貌似憨厚的老牛一边啃着地上的草,不时地还会抬头看向它,那眼神里有种伺机而动的狡黠,目标正是沟边稻田里的稻穗。陈羽急忙跑过去捡起拴着牛鼻子的绳子,拽着这家伙往刚才栓桩的那边走去,再换了个没被啃过的地方用脚把铁桩踩进土里才拍拍手站起来。
又想起刚才那个梦和这几天晚上大人们议论的外面的世界,突然有些迷茫了!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