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
傍晚时,看着逐渐消减的沙堆。我寻思着,也就再一个来回,差不多就能把院坝收拾好。于是定住了板车,把四方铲放在了一边。坐在屋檐下点燃了一支烟!
连着好几天的雨,突然开始明亮的天空很适合做体力活。忙碌时还不觉,闲下来后发现云层已经散开,仅剩一块块的,像是飘浮在菜豆腐上,烧焦的豆渣片!
入春后白天开始变得长了起来,七点,那残余的云片在余晖的照射中,像是一堆在冬天里燃烧着的篝火,照亮她的脸。安静的,温暖着。
老人常说,当夜幕降临时,就该回家了。活跃在黑夜里的坏东西会在傍晚时出来,当太阳不在的时候。
那一年的夏天,山坡上还种着麦子。小妹尚小,我带着她去后山麦地唤阿爷回家。
往常也就在五点左右阿爷就会挑着担青草,跟在老牛的身后回到家里,赶着吃晚饭。那一天,那头老水牛带着她那刚生不久的小牛崽子,喘着粗气就走到了家门口。却不见阿爷跟来。
阿婆说:“怕是他们跟着邻居家牛回来了,你去叫一声。省的一会你阿爷又到处找!”
我应了一声,就带着小妹爬上了那条走熟了的石板路。在麦地末看到了阿爷。
我唤他,把阿婆交代的事跟他说了。他头也没回,让我们先回去。他割完草就回来。
阿爷因为长期抽草烟,一直都是咳着的。除了一个人在山头唱山歌,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咳上面。他从不会跟谁解释他做的某一件事是出于什么原因,哪怕回答都得看心情。这也是阿婆总说他自私不顾别人的理由。
我看着他那样子,心里倒不是反感。那个时候没那胆子去反感,只是有些惧怕。心里想着,反正话我带到了,你不回来我也没办法。就拉上小妹走上下山回家的路。
傍晚
山道很窄,被分成了两排。带石梯的那排是人走的,靠里被踩的光滑的那条是牛走的。走过土地庙后的那段路因为大树较多,黄昏快来临时显得有些阴冷。我把小妹放在进土地庙的岔路上交代好让她等我。就爬上了路坎,去摘那刚出穗的树芽。
刚爬上树,身后就听得小妹对着我说,“哥,那后面有个人看着我,我怕!”
我拿着刚到手的树穗子,走到了她的跟前。没见着人。
她又说,“就在那,看着我们的那个。”
我想起来老人说,临近黄昏的时候,山里阴冷的地方坏东西就要跑出来。只有没换齿的娃娃能看见。心里发虚,把穗子给小妹拿,背着她三步紧做两步的往回赶。
到家后,我如实跟阿婆说了。阿婆也不搭话,带着我们就去了寨里一个老人家去黑。老人倒了一碗水,念念有词的在水面上画着什么。不时提高音量,把水撒在我的额头上。至今,我都想的起来那指尖的水滴在额头上的凉爽感!
骨气
黑夜一步步蚕食着晚霞,阿婆收拾妥当。我搀扶着她下了院坝楼梯。
爷爷过世后,阿婆就不愿意住在我们家的房子里。父亲跟伯父协商后,由他赡养老人。
因为伯父家孩子多,阿婆听山歌就受了影响,也不方便邀上那些老人做伴。于是白天实际她是一直在我家的!
她边走边絮叨,说谁谁家的那男的让我别靠近。手脚不干净,还喜欢到处赖人。末了还添了一句,人活着要让自己值钱点。就是穷也得穷的有骨气,千万别作践自己,让人看不起。这话我听过太多次了,从很多方面来说。我也一直尽量的跟着她的价值观上去处事做人。
那一年我也就七八岁吧,因为在学校里头。顺了一个同学的竹蜻蜓,也不能算偷,他在玩的时候竹蜻蜓飞到了草丛里。找了很久找不着,已经放弃了。我对那个东西很是喜欢,于是就在放学人都走完后,又在那片草丛里翻找了很久。
当我拿回家吃过饭后,在邻家院里兴致勃勃的玩着时。让阿婆给看到了。
她问:“你这东西哪个给你的?”
我说,我是捡了那那谁的。他飞进草丛找不到,被我给捡到了!
阿婆二话不说,就要我把东西给人退回去。我不服,又不是我偷的。我是捡的!
“捡的也不行,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能要,你要了,就是偷。那是下贱自己。是让别人瞧不起你!”阿婆很坚持!
我就是不服,要我和她一起去退还我也没搭理。跑着就回了家里那张几块木板拼成,铺着稻草的小床上。越想越委屈,人倒是倔,就是不放声哭。咬着床单大颗大颗的掉眼泪。把那一个缝起来装满破衣服的枕头都给浸透了。
期待
我的父母亲应该是寨子里第一批外出务工人员,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一年见不着两面。
受了委屈找父母的想法我从来没有。对父母的概念就是在一个叫做海南岛的地方有那么两个人,经常会寄钱或者寄衣服给阿婆。然后阿婆就把钱给我做零花,衣服往往是大的。因为连他们都不知道我到底长多高了。所以买衣服都尽量往大了买,大了可以裁剪。小了怕穿不上。每次有新衣服到了,阿婆都会拿起剪刀把袖口给剪开,然后折一圈,又缝上。袖口就不会在我玩的时候拖在地下了!
这也是后来回花垣,我从事亲子拓展教育以来。每次看到孩子和父母在互动,特别是关于感恩的题材,都会忍不住的在一旁抹眼泪。
朋友说,你一个从未结过婚,连孩子都没有过的人,怎么感觉比家长更能懂得孩子。
是的,我没当过家长,但我当过一个懂得陪伴是多珍贵的孩子。
星星
今晚的星星很亮,也很多。我突然发现,我一直以为北斗七星的位置好像一直都是错的。每当我在清凉的夏夜泡着茶在我自搭的花架边(如今被阿婆拔了花,种上了小葱),躺在椅子上看星星的时候,它一直在我左手边。可是今天我发现它跑右边去了!闪着灯的飞机在星群里穿梭着,很好识别。它不想流星,没有流星的常亮,特别是没有流星快。
我很多年没看见流星了,印象里最深刻的记忆还在进村的那条公路没通的时候。
那个时候每家每户的院坝外都会围上墙,或是大块大块的土砖,又或是叠加而起的石块。那一条下午就打滑的石板小路外是一条悠悠流着细水的小溪。
村里但凡听说晚上哪里放电影了,无论上下新寨,都会跑去喂蚊子。那个时候没有手机,连手电筒都寥寥无几。多数家里还是用的煤油灯。家里要用,灯不够了,就只能蹭着月光,翻山越岭的去凑闹热。
那天凑完闹热后,已近半夜。我就这么借着月光专注着脚下的路。临进家门时,抬头望了眼。一颗颗星星就从天上从右上往左下的掉落下来。
我一时惊呆了,就停下了脚步。直直的看着,这时猫头鹰也在凑热闹的在半夜时叫的很是凄凉。我匆匆赶回了家,门还留着,剩下母亲坐在屋里等着我。
我跟母亲说,我看到好多星星都掉下来了。母亲没说话,要我去水井边洗个脚睡觉。
回来我又跟母亲说,我还听见猫头鹰在三阿爷家门后叫了,母亲愣了愣。
“猫头鹰半夜出来叫,是要有人要过世了。就是不知道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