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纭曼和阿兰飞掠至内城第一道城墙之上时,看到的,便正是李游肩扛秦国大旗,不顾一切冲进箭雨之中的情形。
来不及靠近李游所在的方位,纭曼当即凝力起掌,内息不断游走而出,素掌翻转间,无数橙茫便朝远处当空而下的箭矢拢去。
万丈星耀橙光平地而起,照亮晦暗的黄昏。
下一刻,橙色光弧与漫天箭矢凌空相撞,只听一阵穿石碎空之声划过天际,满天锋利的箭矢便在橙浪翻滚间被碾碎成渣,幻为粉尘木屑随风弥散。
一直观望前方情形的阿兰,却在这时一声惊呼,“姑娘,李游将军他……”
纭曼收掌举目下望,却见城门之下的李游不知何时已身中数箭,浑身是血,再没有向前奔跑的力气。
肩上的战旗眼看便要跟随他残破的身躯倾倒,他却蓦地将旗杆用力插进了地面,随后,双手抱着旗杆缓缓跪倒在了地上。
生死未知。
直到这一刻,秦国的战旗仍然屹立未倒,可数万秦兵却无一人生还。
望着眼前这惨败之局,纭曼平静的眼眸里不由闪过一抹无能为力的哀凉。
她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姑娘,有甲兵靠近!”
阿兰突然抬手指向百米之外,眼里都是担忧之色。
纭曼凝眸去望,远处有两队甲兵出列,一队朝李游靠近,另一对直奔她和阿兰所在方位而来。
很显然,她刚才的出手惊动了前方的主帅。
纭曼神色一瞬冷幽,飞快起掌向前撩出。
“哗!”的一声,罡风径直向前方呼啸而去。
顿时,大地震动摇晃,周围沙舞尘飞,乍地而起的劲浪一圈高过一圈,百米外出列的甲兵纷纷被震飞倒地,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痛苦嚎叫。
眼前的变故,令马背上的刘邦大吃一惊,视线立即锁向远处城墙之上那两个渺远的人影。
他一句不可置信地呢喃,“秦国居然还有援军?”
刘邦身后一名骑马的青衫将领也迅速眺望向远处的城墙,瞧见纭曼的身形时,神色亦是十分惊诧。
那青衫男子正欲张口回刘邦的话,下一瞬,却见一线锋芒骤然从纭曼掌中倾泻飞出。
很快,白芒便朝着李游的方位冲天而上,在空中以点覆面,迅速将李游的周围行成一个封闭的保护层。
刹那间,城门之下便与前后列阵以待的军阵形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门楼之中,那一方天光都被遮蔽,周围寂静无声,所有事物都失去颜色,凝固成剪影。
一片黑白中,唯有李游手中那支红底黑字的秦国战旗在空中飘扬回荡。
“你就留在此地。”
纭曼望着身旁的阿兰一句嘱咐,不容她反驳,飞身一纵便掠进那一方黑白之境。
她飞身而来的速度极快,前后两边列阵以待的众人连她的容貌都未曾看清。
就连身处队伍最前面的刘邦张良等人,也只瞧见一道清影飞渡过重重城墙,轻盈身姿犹入无人之境落于那片寂静的灰暗中,缓步朝李游身边走去……
众人震惊之际,北后方的张良却率先认出了眼前之人的武功路数。
他转眸望向身旁的班大师,正色道,“遮天蔽日,阴阳轮转,这似乎是天地失色!”
望着前方那一片灰暗之境,班大师满眼疑惑,“莫非,是道家的人?”
一旁的盗跖却惊呼,“道家的人怎会来救李游?”
张良一瞬静默,若有所思道,“此人内力深不可测,可从她的出手来看,她似乎并不想伤人!”
班大师很是不解,“你的意思是?”
想起午后刚从道家回来的盖聂与天明,张良突然话锋一转,“盗跖兄,麻烦你去一趟南门,传话给沛公,无论如何,暂且按兵不动。”
他们的军阵原是分两路对李游的残部前后夹击,虽然内城此刻已被夷为平地,南北已能相互遥望,但直线距离少说也有数百米,并不能相对传话。
“没问题,交给我吧!”
盗跖重重点头,勒转马头便朝刘邦所在的方位行去。
身处南面的刘邦,此时正观望着前方黑白之境中缓步走向李游的人。
那方似浓墨隔世的空间里,只见纤影袅娜,若飞鸿影下,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身量轮廓猜测大约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我还当是秦国的援军来到,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在我千军万马前招摇过市!”
刘邦顿时一声呵笑,随即便又扬手向后方示下,“继续放箭!”
“刘兄,且慢!”
后方军阵中有人在这时拍马出列阻止刘邦的号令,却正是刚才的青衫男子。
刘邦转头看向来人,一脸不解,“韩成兄,你这是何意?”
韩成勒马停在刘邦身侧,抬手指向远处已经断了一截的城墙,“你且看那些画像。”
刘邦侧目去看,远处破烂不堪的城墙之上端端正正张贴着几幅寻人告示,画里的人正是失踪五年的纭曼公主。
他突然会意,转头便又看向前方那抹有些张狂的孤影,惊道,“你是说,那女子就是纭曼公主?”
韩成颔首一点,“我曾与纭曼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不会错的。”
“这可真是巧了!盖先生费尽心思寻她五年都没音信,如今她却自己现身此地!”
刘邦的口吻略带一丝玩味,回眸与韩成对视了一眼,当即转头对传令官一声命令,“快,去中军营通知盖聂先生!”
传令官飞快领命而去,刘邦与韩成便又将视线投向了那片与世隔绝的黑白之境。
以内息幻化而就的无色空间里,纭曼静静望着颓败跪地的李游。
眼前的人,被乱箭穿于心,寒光映战甲,鲜血自他身体千疮百孔的伤口中汩汩流出,从面颊到臂膀再到胸口,最后全都汇聚在紧抱旗杆的双掌之中。
虽然,此刻这一切都是静止无色的,却仍见几许壮烈,悲戚之感。
望着李游残破却凛然的身躯,纭曼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她抬手轻挥,将一线真气从李游头顶切入他的心脉。
下一瞬,李游整个人恢复一丝生机,他缓缓抬头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努力睁了睁被鲜血模糊的眼睛,眼前的人,姿容清耀,灵颜绝世。
她冷幽玉立在那里,安静地宛若置身于世外,荣枯随缘,不染尘埃。
李游眼中满是激动,却又不太确定所见为真。
他微弱的声音轻颤,“曼……曼儿,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