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
大风依旧在呼啸。
“隆,隆……”
接连不断的雷鸣闪电,将原本深黛的天色,撕开了一道道长狭的口子,耀眼的白光穿透天幕,照亮暗影。
早朝散去。
嬴政阔步踏出归一殿,抬眸,便看见纭曼碧衣纤影,低头跪在殿前的廊檐下。
瞧着这骇人的天色,他暗眸微一动,终究还是屏退左右,缓步向那倔丫头走了过去。
纭曼低首垂眸跪在那里,指尖紧攥衣摆,神色坚韧。
她特意挑了这个显眼的地方跪,她不信,嬴政会一直对她避而不见。
膝盖由酸渐麻,由麻转痛,一重重一波波针刺般难受;纭曼刚把指尖移到膝盖处,一双着了厚底鹿皮靴的脚便停在了她眼前。
她猛的仰头去看。
就见嬴政面色沉沉,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顺势在膝盖处揉捏了几下,纭曼才鼓了鼓腮帮子,微微一声:“父皇……”
嬴政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未开口,面色依旧冷寂,但却在下一刻,将宽大的右手摊开,伸到了她眼前。
纭曼神色微楞了下。
杏眸立即雪亮一闪,忍不住扁了扁嘴,才伸手回握了过去。
嬴政就力轻拉,纭曼便顺势站了起来,嬴政却不在看她,抬脚便往前走。
忍着膝盖处的酸疼,轻敛了下衣摆,纭曼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你此刻,不是应该在去往骊山的路上吗?为什么不听父皇的话?”两人并排走了几步,嬴政才沉沉开口,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听父皇的话?”
纭曼侧头看向嬴政,声音里带了几分微怒与质问:“父皇想让我做睁眼瞎?然后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处决阿聂与天明?”
“胡亥告诉你的?”嬴政面上依然无波无澜。
“哥哥说的可有半句假话?”看嬴政始终一副淡漠的样子,纭曼便有些急了,整个人往他前面一横,仰头定定看他。
嬴政被迫停了步,他黯眸扫视纭曼一眼,才冷声道:“朝堂之上的事,岂容你来置喙!”
纭曼被一句噎了回来。
她稳稳神,才又愤愤然道:“我才不想管什么朝堂江山,我只知道父皇你要对阿聂跟天明不利!”
“你要如何?”嬴政黯眸微眯,声音便低了一分。
纭曼与他对视了几秒,知道他这是不悦了。
她却仍一脸无畏道:“我只想问问父皇,你们十年君臣,父皇应该比我更了解阿聂吧?为何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如此浅显的挑拨,也值得父皇出动罗网?”
天边暗沉沉的,两人说话的间隙,又一道惊雷响彻云霄。
嬴政的声音也随之威压而出:“出动坤杀,正是因为寡人太过了解他!”
纭曼白瓷般的下巴微一扬。
嗓音里全是悲愤不平:“父皇既了解他,就该知道阿聂他做事从来都光明磊落!早在桑海,我就知道他这次出门的目的,他从来都没有刻意隐瞒过什么!”
嬴政一只手紧按在腰间的天问上,声音猛的拔高悠长:“那又如何?那只能说明他狂妄!曼儿,你的确太不了解他了!”
纭曼面色不由淡沉下去。
她紧扣指尖,有些艰难的启唇问:“那,父皇预备如何处决辅佐了你十年之久的人?”
嬴政锐利如鹰的眸光一转,寒芒闪过,冷一声:“叛秦者,自然是依秦律处之,谁也不能例外!”
随后,他脚步错开,继续往前走。
纭曼一时楞在原地。
虽然她早有心里准备,但亲耳听到嬴政这么无情的话,心里还是难受的发紧。
眼看他走的远了。
纭曼又急忙追至他近前,“那我再问父皇一句,天明何辜?他才十岁,他到底触犯了大秦哪一条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