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亥时了,如果是平常的农户这个时候早就已经熄灯休息了。然而赵家还亮着一盏灯火,一间破旧的草屋断断续续传来一声低语。
屋子里点了一盏油灯,赵二丫有些害怕地问道:“娘,你看她是不是要死了啊,我们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她......”
而一旁的赵氏听了赵二丫的话,斜睥了一眼她,声音尖酸又刻薄,淡淡地说道:“请大夫?请大夫还要花二十纹铜钱呢?这丫头命硬的很,她不过是一被遗弃的灾星,克了李家老爷夫人,李相爷大怒,要不是大夫人当初心善,强行留下她一命,安排到这偏远庄子里。只是苦的是我们这一家人,你看这丫头被丢到庄子里的张家林家,哪家人不是接连病着了,现在丢到我们家,鸡鸭都丢失了几只。要是用二十纹铜钱来给她看大夫,我看也是浪费,倒不如攒起来给你兄长娶新媳妇。”
“可是娘,你看她烧的脸颊红红的,万一她死了,大夫人怪罪下来怎么办!还是请个大夫过来吧!”赵二丫还是比较胆小怕事,看着赵氏的脸色小心说话。看到烛光不远处的草床上那小小的人儿,明明已经是九岁了,身形却如同六七岁的稚童,要是因为被赵氏前一天罚了一整晚米粒未进,又怎么会在捣衣的时候,昏厥落入河中,幸好被在河畔旁的船夫救起。
赵氏原本想让那野丫头自生自灭,但是如果是真的死在她家,一来不好向李家交代,毕竟李家每年还是有二十两白银送来,二来是要是这丫头命贱撑不过死了,觉得晦气,她摆了摆手,说道:“哼!这丫头真是麻烦,明天去请一个撇脚大夫给她看一看,如今像我们这样的好人家可是没有几户了。”
说完,赵氏就让赵二丫打着油灯回里屋去。赵氏他们住在小院的东屋,而西屋这边则是摆放一些农具或者养一些家禽,破旧的很,根本住不了人。其实东屋那边还有几间虽小但是还住得了人的屋子,只不过他们是用来借助给来往途径过庄子的过路商人住宿,来赚些补贴。虽然庄子有规定不允许借助,但是暗地里家家户户那家不是多建几间屋子用来提供给过路的商人借宿。
毕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比起荒宿野林,还是有一间屋子遮风挡雨过上一晚来的舒适。
随着最后一丝火光远去,草床上的那个人儿动了动身子,一双眸子颤颤巍巍地睁开。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李清漪只觉得她浑身都疼,也热得厉害,像是被架在柴堆上火烤一般,浑浑噩噩,头像是被灌了泥浆一般沉重的很也难受的很。
等她神志清醒些,李清漪才开始打量她所处的地方。借着从屋顶破开的几处破瓦,漏下些许月光,她才看清,硬的隔人的草床,破旧的四方桌子,缺了一小节椅足的木凳,角落旁放着一些干农务的工具。李清漪怔怔地看着,这...这不是二十多年前她被扔到赵氏的庄子的草屋吗?
李清漪刚想下床,却瞪大了眼睛,因为她发现她摸在草床上的那只手是一个小女孩的手,小小的,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枯黄的手。她不敢置信,她...她这是重生了,老天爷还是待她不薄,眼眶却是慢慢红了起来,大颗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之前压制着的情感一下爆发起来。
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六月中旬多雨水,雨顺着屋顶的破瓦滴落在草屋里面的一木盆,屋顶的瓦片破了几处,原来是用稻草遮堵一二,现在大雨来袭早就被冲刷不知掉到何处,雨水顺着破瓦处滴落,屋子里瞬时变得潮湿又昏暗。外面的雷雨交加刚好掩盖过李清漪痛哭的声音。
李清漪用了一块碎布,沾了木盆里接过来的雨水,等布料湿透了,再微微拧干,敷在额头上,现在这副身体烧的厉害,需要降一降温度,要是再烧下去,保不齐她可就变成了一个傻子。
她对这件屋子太熟识了,当初她就是在这间破烂的草屋,直到她十二岁才被接回李家去,她摸了摸眼睫和脸,现在她的容颜还未长开,不然李家那时候也不会想到她,李家从来不缺嫡出女儿,就算他们不想让大房的李明月出嫁给欧阳靖,还有二房的三房的嫡出女儿,若不是到十二岁的时候她的容颜长开了灼人眼目,想必李家也不会想到她,让她与欧阳靖结亲。她握了一下子手心下的稻草杆,欧阳靖,李明月,他们伤她的一笔笔债,今世她要他们千倍百倍偿还,不然誓不罢休。
一整夜,李清漪都在回想着前世的一幕幕,一时想到前世仅存的一点温情原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一时又想到原来欧阳靖心心念念的人是李明月,一直不喜她做艳丽打扮,原来那些素净的衣服都是为李明月做准备,一时又想到她曾经马上颠簸几天几夜只为去锦州求严大人来救他,一时又想到在地牢里面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一时又想到李明月让人拿毒针刺瞎她一目。
李清漪任由眼泪流淌满面,怕她一闭眼又会回到那阴暗潮湿的地牢,怕这一切都是虚梦一场,内心百转千折,心惊又狂喜,喜的是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只要她不是做梦,她一定一定要向他们一一讨回他们欠她的账。
直到快要天明的时候,李清漪才撑不住睡了过去,一来是这身体因为营养不良和高烧到半夜才退去撑不住,二来是她思虑太多一时心力交瘁承受不了。
等到了隔天天明,赵氏一家人享用完午饭,才想起草屋里还病重起不来的李清漪,她让赵二丫提了一碗清粥去,只是昨晚提到要请大夫的话语只字未提。一个小丫头,那里值得她费心。
赵二丫提着一碗清粥从东屋走来,就算小心翼翼,只是那破口的碗还是洒出了不少粥水,等她推开李清漪的房门时,只剩余半碗清粥。赵二丫把那碗已经凉透的清粥小心翼翼地放到四方桌子上,她走进李清漪,用手探了探李清漪的额头,发现额头不烫了就是烧退了,她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怜惜地看着李清漪,已经是九岁了,可是身量却还是如同六七岁一般瘦瘦弱弱,脸色因为营养不良和大病一场枯黄的很,头发枯燥细幼。她有时候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可怜的,到是想帮一把,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是一个被休弃之妇,而这个赵家是赵氏说了算,如果不是赵氏还念着一丝母女之情,她也只能去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