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欧梵教授最近有一场奇遇。这奇遇发生在“三生花草梦苏州”的地方，也发生在“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的上海滩上。
他应邀到苏州去参加一个“当代华人散文研讨会”，这是苏州大学和香港岭南学院合办的。时间是六月三日。我本来答应复印一篇上海杂志上的文章给他，是骂董桥也骂到我的。我写过一篇题目惊人的文字《你一定要看董桥》，介绍董桥的散文，很有特色，不可不看。有人看了，大为生气，骂董桥的一些文字“下流”，骂我为“下流”捧场，当然更是流之下矣。偶然和李欧梵谈起，是不是可以在散文研对会上提一下，研一下、讨一下？我答应复印原文，供他参考。
他回来后，我向他抱歉，因为一时找不到原件，没有复印给他。他说用不着抱歉，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讲，他在研讨会上发言的机会被剥夺了。会议的主人通知他，他预定的发言被取消。原因不知道。
苏州大学送了他一个“兼任教授”的名衔。他苦笑说，这是安慰奖。
然后他去上海。上海预定的是：华东师范大学送他一个“荣誉教授”的名衔，复旦大学请他去演讲。这一切也被通知取消了。原因同样是不知道。主人只有歉意的苦笑。上海好些作家都避不见他。原因不知道。
他知道，从苏州到上海，大约都有统一的上命，如何对待这位他们礼邀而来的客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那就是“国家机密”了。李欧梵带回香港、带回美国的，也只能是苦笑。
二
李欧梵在江南的奇遇，一奇在突如其来，二奇在莫名其妙，一直到他回到香港以后，也还没有任何官方的解释。他是被推进了五里雾中了。
大家的推测，那是和敏感的日子有关。这选择当然不是李欧梵之过，只能怪主办者太不敏感，不如他们的上头。李欧梵也曾问过他们，为什么选在这个日子开会，答复是只有这一段时日宾馆才比较有空。原来别人都不如他们迟钝，都避开了这段日子。
事情突如其来，对于主人，也是意外。显然是临时来了上头的通知，某人不得让他在会上发言，以策安全。这样的事情照例是不让具体执行任务的人知其所以然的，他们也就无法向对方解释，只能有一脸抱歉。
李欧梵只好反求诸己，是自己有了什么言行不轨的地方。自我审查的结果，只能找出这一点毛病：早两年曾经和刘再复一起研究过“文革后中国文化的反思”。这是早前就决定下来的，不过以后才用两年时间完成了这一研究。他不认为，这应该成为他需要受到无礼对待的理由。
他其实应该知道，在大陆上，许多事情的发生是可以完全没有理由的。
他认为这是对他的学术人格的不尊重，有关当局应该解释和道歉。问题却是：李欧梵尽管自有他的学术人格，而当局之人，那些身居幕后和人上的，是不是还有学术和人格，就实在大可怀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