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大师兄被蛇妖给吃了”。
一个梨花带雨的青衫女子,持着一柄满是血污的银剑,秀美紧皱,愁容满面。
话音一落,一条藏青色的巨蟒扭动着肥硕的躯体,忽而从半人高的杂草丛中窜了出来,尾鞭幻影重重,让人眼花缭乱。
“啪叽”一声,横拦在胸前的银剑无翼而飞,娇躯如脱线的风筝似的,坠落在三丈外的碎石旁喉咙一甜,涌出阵阵血沫。
天外一抹银光乍亮,宛若流星划过,极尽璀璨耀眼,众人睁大的眸子陡然阖上,双手下意识的遮在眼前。
从眼中缝里看到,一满面油光的老者乘风而来,却是如雏鹰展翅般在空中东倒西歪,看不出一点高手风范,两撇小胡子在风中凌乱。
银光一闪而逝,老者落在青衫女子旁,塞了颗青色的药丸,关心道:“没事吧,小尹”。
小尹神情悲切道:“师傅,大师兄被蛇妖吃了。”
山腰中部,尽是些三四尺宽敞的洞窟,一条条藏青色的巨蟒在洞口盘曲游动,铜铃大的眼睛深处,露出凶残暴戾之气,靠着浓厚的绿色草丛,掩盖着庞大的身躯,不断吐纳出绿色的迷雾,腾腾而起,周围杂草发出“嗤嗤”融化的声响。
而领头的青鳞蟒,体型明显要大上数丈,虬结的身躯,如一座青色的山丘,身躯遍布着青色的鳞片,熠熠寒光,令人望而生畏,而鼓胀隆起的腹部,让人不由想到刚刚饱餐一顿,还来不及消化。
草丛深处,几个少年背靠着背,围城一圈,幸灾乐祸的一边看着小尹,一边对付着青鳞蟒,东一剑,西一剑,不疾不徐,进退自如,丝毫不给青鳞蟒可趁之机。
巨型青鳞蟒的腹内。
一股股阴森寒冷的气息像针一样狠狠的刺痛着浑身血肉,而身体表面,有着青色的云雾缭绕,血肉不知不觉中腐化溃烂,宛如浸泡在酸液中,冒气腾腾的浓烟,凄惨无比。
强打精神,拳影乍起,色彩缤纷,惊涛骇浪,滚滚咆哮,如炮弹般弹射而出,又急雨狂流般冲刷着那湿滑的壁障,却不见丝毫效果。
不过半柱香,脸已然涨得通红充血,一点点的失去知觉痛楚,直至彻底陷入静默,处于懵懵懂懂的混沌状态。
倏地,双目流光溢彩,玩世不恭的伸了伸懒腰,却发现浑身上下被掌捆锁得动弹不得,双脚搅成麻花,一股股令人恶心的液体一点点侵蚀着满目疮痍的血肉,痛得哇哇大叫。
“卧槽,这是哪里?”王浮云还没缓过来,便传来一股窒息感,更是懵懵懂懂中运转起了五种练气法门,丹田中五道色彩各异的气旋奔涌而动,释放着近乎枯竭的灵气。
那如抽筋扒皮的灼烧感一丝丝淡化,浑身受那么一丢丢,可灵气后继无力。
灼烧感又如洪水猛兽般冲破灵气化作的囚笼,全面爆发,铺卷而出,侵蚀每一寸骨血,痛不欲生。那汩汩流淌的五色灵气如涓涓细流,虽能缓解痛楚,可却杯水车薪,无济无事。
顿了十余个呼吸,把心一横,命都没了,那还管得了这么多。
福临心至的王浮云逆转丹田中的五道气旋,源源不绝的灵气暴涌而出,渗入身体的四肢百骸,流过每一个角落,那种快感直叫他欲仙欲死,如坠仙境。
旋即,一股剧痛从丹田之中涌出,五道气旋齐齐崩裂,化作五色劲风扫遍身体每一个角落,闷哼一声,生死不知。
巨型青鳞蟒三丈之外。
老者双目炯炯,宛若利刃出鞘,射向嘶鸣邪异的青鳞蟒,“铮铮”,举手投足剑捏出一道剑影,爆射的金光长驱直入,恰巧不巧的切在青鳞蟒中间那鼓胀如球的两侧,一片腥风血雨,蒙蒙而落,阵阵腥臭恶心刺鼻,一众少年莫不退避三舍,举起长剑抡成圆盘,将那猩红的血雨抵挡在外。
老者看到化作三节的青鳞蟒,没有半分喜悦,一脸焦急的飞身上前,一把拽住王浮云满沾满酸液的右腿。
滚落在地的王浮云,身体不断痉挛,口中哇哇的喷着血丝,浑身上下青烟袅袅,血淋淋一片。
众人透过层层青雾,不由自主的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嘿,这小子终于死了,赘婿?也不想想,区区一个孤儿,小姐怎么可能看上他?”
一人声音不由大了几分,深怕旁人不知他的胆气一样,道:“那是,真是走了狗屎运,宗主为了门当户对,让他拜在三长老门下撑撑门面,不至于那么难堪,可这小子,这么不争气,三年啊,不知花了多少天材地宝,才二品修为,如今倒好,估摸付诸流水,打了水漂。”
一个瘦削的高个子低着嗓子劝说道:“老莫,小点声,三长老出了名的护犊子,你不怕死啊!”
莫穹宇依旧不闻不顾,傲气的道:“想想就气,要是换作我,早已踏入中阶练气了,可恨。”
“嘿嘿,我说老莫,小子可……”发福的胖子朝莫穹宇竖起了大拇指,凑过嘴巴嘀咕道:“真有你的,这法子绝了,不过若是有幸能拜在了三长老门下,可得多多关照我。”
莫穹宇皱皱眉,不过看到胖子阴鸷的目光,点了点头,看了看左腿上深可见骨的孔洞,硬气的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奔到三长老身侧,俯下身子看向王浮沉,半跪下身子,汗水如浆,努力压下脸上痛苦的表情,“三长老,王师兄没事吧?”
三长老遥遥一叹,唏嘘道:“废了,估摸着废了吧?”
场中之人集体傻眼。
废了?
要知道这小子五行体质,本就是一个专吃灵材的饕餮,三年到了二品,花的灵材不计其数,富得流油的三长老都有些招架不住他这种体质。
莫穹宇激动得热泪盈眶,双手上的青筋如蚯蚓般往手腕上攀爬,涨到脖颈,延至侧脸,颤抖不止,随即号啕大哭,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不远处的矮胖子瘪瘪嘴,这莫穹宇可真是绝了,奥斯卡影帝非他莫属,不过也难怪。
三年前,王浮云横空出世,抢了他的名额,成为三长老的亲传弟子,导致自己拜入三长老门下一拖再拖,最后三长老因其他几人的资质远超自己,以精力有限为由,悄无声息的压下此事。
莫穹宇心头暗恨,不仅娶了众人梦寐以求的唐灵凤为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可这也足以让众人顶礼膜拜,羡慕嫉妒恨了。更何况还抢了他的位置,要不然,凭着三长老手把手的指导,他如今怎么说也到了中品练气。
三长老挥手间,蒙蒙雾水洒下,洗去王浮云满脸血渍污秽,皮肉溃烂,模样狰狞可怖,好似一个类人形怪物。
小尹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银剑杵地,秋眸暗淡无光,苦涩的道:“师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其余人也纷纷走上前来,尽皆抱拳躬身,做了做样子。
三长老颓废的道:“好了,此事告一段落,先回宗门吧。”
山风呜咽,吞吐着远处诡谲的乌云,一簇簇乌云压了下来,触手可及,旋即倾盆大雨,雨打芭蕉般的洒落而下。
云罗宗。
山峦叠嶂,起伏跌宕,壁立千仞。五根冲天而起的峰柱擎天而立,峰柱下方则是一开阔的峰岭,平缓的拉开,翠绿如幕帘般掩映,绿意盎然,形如一只参天巨掌托起一座座华丽的宫宇,异常雄奇壮观。
宫殿偏北面的一处分殿,楼宇不高,门檐不阔,其貌不扬,冷冷清清,两侧顶梁石柱矗立,刻着歪歪曲曲而又繁复的岁月痕迹,巍峨挺拔。
殿内往里走,大堂冷冷淡淡,空无一人。
殿内后院,则是一间寻常的屋子,由乱石堆砌而成,不过棱角却已被刀削斧砍,磨得平滑如玉。
屋内,一张仅容一人酣睡的小木床,躺着一个包裹如粽子般的少年,只露出一双湛湛精芒的眸子。
床头,坐着一个少女,泪痕未干,一双白皙光滑的小手紧握着那双缠满绷带的手,轻轻的道:“大师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王浮云浑然未觉,眸子中的星光璀璨,如银河洒落而下的月华,点缀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复杂与古怪。
他既然穿越了,还穿越到了一个被师傅寄以厚望,称之为不世奇才,却被世人称之为废物的身体里。
更糟糕的是,他还自己废掉了辛辛苦苦,日以继夜修炼出的五道气旋。更能感觉到灵魂深处对那些讥笑的呐喊与把那天仙般的妻子骑在身下的野望。
发怵之时,腹部撕心裂肺的绞痛在每一寸血肉攀爬蔓延,看着旁边小心翼翼照顾的小师妹,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打肿脸充胖子一般面色无恙的仰头看屋檐顶部那刚起的蜘蛛网。
回想着三长老暗地讲诉自己的父母,心不由刀绞一般。
父亲曾是大鼎朝赫赫有名的青门提督,却因十八年前拉帮结派,上结宰相御史,下拢将军副将,拥护二皇子登基,逆谋犯上,落得满门抄斩,若不是这云罗门偷龙转凤,凭借着那点微末的利益关系,秘密救下他这条嗷嗷待哺的性命,只怕早已随着一家三十四口化为一捧黄土了。
可惜,他父亲一垮,这云罗宗也受到了不大不小的牵连,虽查清与他父亲勾结犯上,可由于曾与其父有过利益瓜葛,失去皇氏的信任,一些牛鬼蛇神纷纷落井下石,打压云罗宗。
十八年来,云罗宗日渐式微,由顶尖的一流宗门沦落到如今的一流末端。
山河日下的云罗宗可谓廉颇老矣,早已没了从前那般傲世天下,气吞山河的雄心。
可否极泰来,新生代的弟子之中,人才辈出,以巾帼不让须眉的唐灵凤为首,抱负远大,天资卓越,筋骨奇佳,修为更是一日百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壮大宗门。
……
王浮云转了转眼珠子,舔了舔干燥的嘴皮子,喉咙发干,“小尹,弄点水来。”
小尹一怔,破涕而笑,匆匆倒了碗茶水,废了好大工夫才扶起瘦削如泥的王浮云,小心翼翼的:“大师兄,你没事吧?”
王浮云斜勾着嘴角,肆意而笑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已无大碍,等伤养好了,还得考究你的飘雨剑法是否融会贯通。”
小尹瞅了瞅冒着冷汗的王浮云,气呼呼的嘟起嘴巴嘀咕道:“大师兄,你明明,你明明……”
“好了,大师兄的话也不听了,难不成看到大师兄受了伤,都管不了你了是吧?”王浮云板着脸,故作生气的道,一边还忍住剧痛,撑起大半个身子,靠在床头。
“可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大师兄最讨厌婆婆妈妈的了,你先下去吧。”王浮云打断道。
小尹神情有些落寞,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黯然离去,哭腔道:“那大师兄,我先去修炼飘雨剑法,等你伤好了,你在考究我,来,拉拉勾。”
王浮云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看着还不到十四岁的她,露出天真而又纯善的悲伤,不禁升起了几分悲怆。
待到脚步走远,王浮云脸色骤冷,看着窗外的阴暗处,桌上的烛火映出摇曳的影光,声音冰寒似铁,不带一丝色彩,道:“阁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