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自行车过来的男孩,比李海高一年级,身高和李海差不多,只是比李海还瘦一些,弯着腰的样子仿佛是个炒熟的大虾米。奇怪的是他的屁股并没有坐在自行车座位上,而是在自行车大架组成的三角形里左右摇摆着,就像钟表的重锤在有节奏的左右晃动。当他的屁股往左一扭的时候,左边的脚正好踩在左边的脚蹬子上,当屁股往右边一扭的时候右脚正好踩在右边的脚蹬子上,但是整个过程屁股都是悬空在三角架里,身体蜷着,像一个杂技演员一样把握着平衡,难得的是他骑的是那样的娴熟,虽然有点左右摇摆,但却更像一台小摩托一样从身边疾驰而过。
这“惊险”的一幕将李海吓得目瞪口呆,居然可以这样骑大梁自行车,真是既解决了身高问题,又增加了驾驶的难度,当然还夸张了高大的形象。这种惊呆了李海的骑车方式,被孩子们称之为骑“掏车子”,因为腿是从三角架里掏过去的,故此得名。
八十年代的自行车显然没有了再六七十年代的社会地位,如果说七十年代的自行车是现在的帕萨特,八十年代的也就相当于polo,虽然基本上已经普及,但也没有给一个半大小子配备上一辆的可能。所以孩子们只好开着“二手”的横冲直撞,这里面的大多数不是链盒被开飞了,就是脚蹬子只剩下了一根明晃晃的铁棍,更有甚者手闸都不存在了,想刹车全靠“脚刹”。但就是这样的也要碰巧家里有替换下来的才行,不然谁会给孩子搞辆“二手”,当然自行车二手市场一直没有那么发达,除非在某些专门以偷盗为生的村子,但是没有关系,就是去了这些村也是找不到门路买上一辆的。
从这天起,李海就被自行车下了蛊,念念不忘的想实现自己的自行车梦,就如同二十年后的汽车梦一样的强烈。但自行车没有等到,二娃因伤请假的消息却传到了李海的耳中,所以李海立马赶去看看到底是啥能伤到那个和石头一样坚硬的徐二娃。
“二娃,你咋了?”李海一边掀着二娃家苇子做的破门帘,一边嚷嚷着进屋。就看到那个整天舞刀弄枪、爬树上屋无所不能的二娃乖乖的躺在床上,看见李海进门,还慌忙的扯了块床单盖在了腿上。
“到底是咋回事啊?谁把你伤的?还跟我藏啥啊?”说着便掀开二娃腿上的薄床单,李海立马愣了一下,只见一块碗口大的红色映入李海的眼帘,这块大伤疤有的地方发红,有的地方发黑,有的地方张着嘴,有的地方肿的像个小土包。李海有点不太相信这是真的,还从没见过这小子的狼狈相,就伸出食指摸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刚一碰到,就听二娃“哇”的一声大叫,“李海,你小子干啥,想特么疼死我吗?”说着就见眼里有了一点水花一晃即逝。
“哎呀!妈呀!这次是玩真的啊?二娃,咋弄的,这么厉害啊?”李海看来这还是真的很严重了。
“哎呀!丢死人了,其实也是凑巧了!哎·······”二娃还没有说两句,脸就先红了。李海很少见二娃脸红,觉得这里边的文章不小。
“昨天我爸回来了,我趁他不注意,就将他的自行车给推到场院里了,我也想试试看看能不能骑······哎!”二娃有点后怕的回忆着,可能是有啥隐情,还吞吞吐吐的,这更急坏了李海”你快点说好不好,有啥不好意思的啊?”
“哎!就是我也想学着骑掏车子来着,本来以我的灵巧劲,也没啥,我都能骑上了,但是谁知道前面一个小坑,我就乱了方向,跌倒了,正好碰到一块石头上,当时就脱了一层皮,开了一个大口子。我爸看见我都这样了,也就没再打我。不然给我爸摔了车子,也得把我打成这样!”李海听见二娃的讲述,这才明白都是自行车惹的祸,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李海不知道是咋样回家的,但总感觉心里沉沉的,对啥都提不起兴趣来。
就在周末的时候,老妈居然推着辆半新的自行车进了家门,说是二姨家倒下来的,家里没人骑,就给了老妈。
李海赶紧过去看看,果然是辆好自行车,是著名的“凤凰”牌的,车把上那个金黄黄的凤凰,高扬着脑袋,背着像双手似的翅膀,身姿飞扬,满身金光,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豪情。那个样子就如同后世劳斯莱斯车头的小银人。
车子保养的很好,身上的黑漆乌黑发亮,透着金属的质感,摸在上面就如同摸上了绸缎,冰凉顺滑,一根根的辐条刚劲有力,明晃晃的瓦圈耀人胆寒,如果不是链条伤的污泥和后挡泥板上掉了点漆,李海都以为是辆新车呢?李海一件酒兴奋了起来,就缠着老妈骑上溜一圈。
其实老妈虽然会骑,但是没有经常骑,还是有点生疏的,胳膊直挺挺的压着车把,反复迈了几次大步才跨上了车子,战战兢兢的骑了两圈,就剩轻如燕的驾驶自如了,看在李海的眼里似乎也不是非常困难,但最大的难题就是身高,身高是个硬伤啊!因为身高不够就够不着车把,够不着脚蹬,这车可咋骑呢?李海只好满眼羡慕的看着老妈高兴的骑了一圈又一圈,竟然不知道自己在赤裸裸的拉仇恨。
因为二娃的腿伤,李海都是自己一个人上下学的,再加上自己的“心伤”,所以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但放学后看着老妈支在院墙下的自行车,心里就一阵阵痒痒,围着车子转上两圈,再仔细的抚摸一下那车闸、车把,似乎是自己久违相逢的朋友,但是自己一直记挂着它,可是它却不认识自己了一般。
几天后,李海还是没有忍住内心的冲动,趁着老妈没有在家,推上自行就去了大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