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小时侯和大多数的小孩子一样最怕黑夜,其实黑夜并不是那么可怕,怕的是未知,不知道漆黑的门后或者十几米外的地方,会不会突然伸出一双苍白的瘦骨嶙峋的大手,沙哑的声音凄厉的喊着“还我命来······”
其实这种内心的恐惧最早来源于当时颇为流行的电视剧《聊斋》,经常听人说里面有狐媚的美女,缠绵的凄惨的爱情,但李海对这些一点感觉都没有。记忆中的只要毛骨悚然的害怕,害怕《聊斋》片头曲中那种荒凉黑寂的背景,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被一片未知的恐惧所包围,特别是那悠悠的风声,吹到耳中简直是妖魔鬼怪的低声吟唱,想想都浑身冷汗。更可怕的还有被割下的头颅在空中翻飞,开膛剖腹五脏六腑散了一地,娇滴滴的美女变成了怪诞的狐狸······
虽然害怕,但还有想看的冲动,真是好奇害死猫啊!不过又在看过之后,害怕独自呆在屋里,更害怕独自走夜路,甚至害怕黑夜的鸟叫·····
小孩子就是这样,想象力比大人丰富了不止千万倍,其实他们害怕的也不仅仅是未知的恐惧,而是被渲染的那种意境······
李海家在村南头有一片果树园,果树园很大,起先是村集体的财产,包产到户之后就分到了每家每户。老李家分到的树木不少,有二十几棵苹果树,三两株桃树,五六棵杏树。那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些高产的果树,长的个头不高,但开枝散叶,满树挂果。那时候的果树大部分有十年八年的树龄,都是人高马大的样子,个头足有两层楼那么高,足有一人怀抱那么粗细,枝叶遮住十几个平方司空见惯,树下光秃秃的,很是适合乘凉或者是孩子们玩耍。
果树园最美的季节是三四月的时候,一阵春雨过后,空气中散发着泥土和细雨混杂的芳香,枝条上含苞的花瓣慢慢张开自己纤薄的翅膀,振翅欲飞,一根根娇嫩的花蕊恰似眼睛的长睫毛散漫的插在莲花座上,飘散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行走在细雨后的果园里,空气朦朦胧胧、似雾似烟,远处的小草刚刚探出头来,地上有一抹轻轻的浅绿,恰似“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境。树枝上全是盛开的花瓣,但没有一片绿叶,仿佛这些花瓣是一夜之间被哪位狐怪神仙变化出来的。高高是苹果树山盛开着满树白白的花朵,好似礼花弹的在空中绽放,弯弯的老桃树仿佛成了精,浑身装扮着粉嫩的嫁衣,还在那痴痴的傻笑,而挺拔的杏树则静静的独自梳妆,挽着自己黝黑的长发,洒落满头半粉半白的花瓣······
这么美的环境,最是要命,因为这是《聊斋》里妖魔鬼怪最喜欢的地方·····
春天这儿虽然美,但孩子们最喜欢的不是这个时候。等到夏末秋初,一挂挂果实缀满枝头,有的青绿,有的粉红,有的金黄,宛然一个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关键是随时刺激着你的味蕾,看着都能流出口水。
水杏成熟最早,不等到天气很热就已经可以采摘了,大的水杏和鸡蛋相似大小,金黄的颜色仿佛是一个个西游记中赛太岁的紫金铃,似乎浑身充满着魔力。这是李海在初夏时节最好的“饮料”,为啥是饮料?那是因为成说的水杏肚子里面就是一包水,黄澄澄的仿佛是刚刚从蜂巢摇出的蜂蜜,粘稠甜蜜,还有轻微的青涩和回甘。只需用牙齿将水杏薄薄的外衣咬破一个小口,用嘴轻轻一嘬,一股甜蜜立即荡漾在口中,如同喝了一杯后世的水果饮品。到了水杏采摘的季节,只要在树下轻轻一晃,就会有不少的水杏掉落小来,敞开了肚皮吃,都吃不完,因为掉落的太多,地上就像打翻了的油画板,这边一块青,那边一块紫的洒满了水杏的汁水。
因为水杏的采摘期非常短,所以在果园里吃水杏,其实也不是非常容易的,因为不到采摘的季节,大部分的水杏是酸脆的,没有那么甜。但是树梢顶上的最大的水杏却是最早成熟的,杏树挺拔高大,想爬上去也需要费一番功夫,等到爬到树梢,坐在树杈上,一边看着绿油油的庄稼,一边拉过一枝挂满水杏的树枝,慢慢的品尝着甜蜜的水杏饮料,心底也似乎变得甜蜜蜜的。
刚刚摘完水杏就到了*****,奥!
李海家的桃子有个名称叫做“大医生”,时至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只是知道那时候的桃子成熟时,可以轻轻撕破它薄薄的衣衫,
不知道为什么,李海总是觉的那个时候的桃子最有“桃子”的味道,浓浓的味道,就比如后世常说土鸡比饲料鸡更有鸡味,木柴燃烧蒸熟的馒头比用电热锅蒸熟的馒头更有馒头味,黄河里的鲤鱼比养殖的鲤鱼更有鱼味······如此距离,数不胜数,其实,八十年代的东西比现代的东西多了些什么味道呢?也许是一种“放养”的味道,也许是一种“自然”的味道······
李海在*****的果园里,过着奢侈腐化的生活。
其实,李海最爱的是果树园里仅有的几株苹果树上结的“水晶富士“,之所以称为水晶,其实不过是因为苹果的果核靠外的部分果肉是半透明的,就像果冻一样,再加上这种苹果清香逼人,特别甜,特别脆,所以最让李海喜爱。
因为自家果园里苹果树最多,这些苹果不仅是秋冬的主要零食,还是秋季创收的主要途径。所以全家非常重视,需要在采摘前一个多月就去看苹果。
看苹果,一直是爷爷的固定工作。爷爷胆子特别大,经常给李海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小海啊!看到咱家吃饭用的那个圆桌了吗?那是用三只”大猫“(好像是狐狸)和一只獾,从采购站换回来的。”
“爷爷,那你是怎么抓住它们的呢?”
“抓它们可是既费脑子又费体力的活呢!你得白天先去踩点,就是去看看它们的路线,去哪里看你知道吗?去坟地里!”
“啊!居然去坟地里啊?”
“对啊,我年轻的时候咱们果园南边都是一个个的大坟堆,周边全是茅草堆,有的地方半人高。里面有好多野物呢!”
“它们住在草堆里吗?”
“你以为是野兔呢?大猫和獾是住在坟堆里面的!”
“啊!坟堆里面,那怎么抓住它们啊!”
”当然是爬进坟堆里面去抓啊!“
”爷爷你也太大胆了吧,坟堆都是用土堆起来的,你不怕塌方把你压在里面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爷爷年轻的时候南边这些大坟啊好些是大财主家的,可不是用土堆起来的,那是用青砖从里面垒起来的,进去个人就和玩一样,里面还很宽敞呢!有时候还会挑出一些烂骨头出来呢!”
李海听到烂骨头,顿时头皮发麻,心跳加速,但还想继续听下去,但又有点害怕,所以将身子往爷爷的怀里挪了挪,才开口说”那怎么进去去抓住它们啊?“
爷爷也颇有兴致的讲起来自己的”英雄事迹“,对于这些可以体现自己价值的东西,男人们总是会不厌其烦的、绘声绘色的、添油加醋的给你讲无数遍······
“这些东西可机警哩,不好逮啊!我白天发现了它们藏身的坟堆之后,等到晚上,轻轻的走到那里去,堵住他们的前后家门,然后在前门点燃豆秸,最好是湿一点的豆秸,用扇子把烟扇进它们的洞里,等上个把小时,里面听不见动静了,我就拿着那个长长的铁钩子,从那窄小的洞口爬进坟里面,里面虽然空间不小,但被这些动物做成了洞穴,又有杂草又有树枝的,有的还有些破烂骨头,最要命的就是臭气熏天,每次我都拿块蘸水的毛巾捂在嘴上。进去之后啊,我就会围着棺材找找看看,有的时候,大猫或者獾就被熏死在了棺材盖上,或者死在角落里,我就用长钩子把它给拖出来,然后再倒退着爬出洞来。”
李海越听越是入迷,仿佛进坟堆里的是自己一样。不禁竖起耳朵,继续听爷爷往下讲,生怕漏下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