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女儿的声音在艾伦耳边响起,听上去就像是女儿把嘴贴在他的耳朵根上似的。看样子艾伦并没有把女儿抛得太远。
不对,艾伦仔细想了想,他甚至睁开了眼——
女儿的头发垂下到他的脸颊上,感觉痒痒的。但是这却让艾伦觉得非常的舒心(女儿的头发上还留有一股清甜的水果香味,那是她的洗发水味儿,艾伦记得女儿昨晚刚洗过头)。
是啊,昨晚,艾伦觉得昨晚似乎格外的遥远。昨晚,艾伦有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他又看了看女儿,那张稚嫩的小脸此时离自己的鼻子不超过一个拇指的距离。艾伦紧接着又看了看周围:白色的简约风窗帘被风轻轻撩起,复古的唱片机还在墙角放着音乐,是那首《我心永恒》——他发现自己没有倒在客厅,而是正躺在卧室的床上。
原来是个梦啊,艾伦觉得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而且他还能隐约感受到那阵冰冷带来的麻木感。
“爹地,校车都快要来了!”女儿一边喊着,一边不断地摇晃艾伦的胳膊。
但不知怎的,艾伦丝毫没有马上起床的冲动,亦或者现在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又一场梦而已。他觉得就这样躺在床上也成了一件惬意的事情,不用为照顾女儿发愁,也不用为了上班面对那群陌生的同事而苦恼。
夜里的场景在艾伦的脑海里像幻灯片一样循环播放着,那由远及近的“噔噔”声、赛琳娜的叫喊声,还有那亮得刺眼的货车车灯……一切都好像是他亲身的经历,而并非一场梦。
一般来说,夜里的梦总会在艾伦的头脑里溜走,留不下半点痕迹。但这次的梦却不是这样,艾伦甚至觉得这场梦已经在自己的记忆力生根发芽。
“你就打算这样躺着吗?”
艾伦心头一惊,他没有继续沉浸在昨夜的梦境,而是直着身子坐起来。他惊讶地望着女儿,就好像没有听清楚她刚才说的是什么。
没错,那是赛琳娜的声音。艾伦怀疑自己还没有从睡梦里完全清醒过来,因为他刚才竟然从女儿的嘴里听到了赛琳娜的嗓音。而且他也不清楚女儿是否说过那句话,那句略为带着指责的话。
“什么?”艾伦盯着女儿。
“校车都快来了,爹地,”女儿撅着嘴,“你怎么起的比我还晚?”
艾伦感觉女儿的话像风一样从自己的耳朵边飘过,而自己则若无其事地穿上拖鞋。
在艾伦的脚触碰到拖鞋的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不再是在做梦了。脚底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冰冷,只是因为脚底出汗,拖鞋踩上去湿漉漉的。
之后一切都像是流水线的固定程序般,艾伦先是拉开窗帘,同时眯缝着双眼打开窗户——那清晨的新鲜空气顿时冲散了卧室里的闷汗味儿。
然后艾伦关上唱片机,领着女儿下楼。一路上艾伦没有问女儿昨晚睡得好不好,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整理女儿皱起的衣领。而是默不作声地牵着她去卫生间洗漱。
“爹地,我早就洗漱完了,”女儿把手从艾伦的手里抽出来,“麦片我也吃完了,看你还在睡就过来叫醒你。”
这个早上和平时似乎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被叫醒的不再是女儿,而是艾伦自己。女儿的口吻倒是显得艾伦成了那个爱睡懒觉的孩子。
校车的车笛声在门外响了起来,艾伦又联想到梦里的那辆货车。
“我去上学了。”玛丽出门前回头看了看艾伦,然后关上了门。
艾伦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随着今早的醒来,他觉得有些什么东西留在了那梦境里。
换做平时,现在的我应该做些什么呢?艾伦一边刷着牙,一边对着镜子发呆。
校车已经接手了送玛丽上学的任务,不得不说艾伦对校车制度相当支持。虽然赛琳娜一直坚持亲自送女儿上学,但是艾伦体验过一次以后,觉得校车简直就是家长们的福音,他不禁想请那位司机喝杯啤酒。
当你不再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时候,你总能找到一些事情做。
洗漱完毕,艾伦去厨房吃了碗麦片。他并没有因为即将要去工作而吃得很匆忙,在他的心里,有一个一闪而过。艾伦一边发着呆一边吃,有时还把麦片和牛奶的混合物含在嘴里,很久才咽下去。
吃完饭,艾伦像散步似的在屋子里打着逛。或许是昨夜里的梦过于贴切现实,艾伦总想在现实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和梦境里的相符也好,不相符也罢。只是这个寻找什么东西的欲望,一直在他的心里无法忽视。
没走几步,艾伦就找到了那个他认为的“蛛丝马迹”。那东西就位于厨房和楼梯的交接处,这里也是梦中的场景——
一把菜刀。
艾伦不知道女儿早上有没有发现这把菜刀,很可能没有。即使看到了,以她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捡起来——掉在地上的可不是那些玩具或者水果之类的东西,而是一把菜刀。女儿连那条狗都不忍心呵吼,怎么会捡起一把菜刀呢。
艾伦捡起菜刀,握在手里打量着,这感觉像极了梦里的时候,刀把我上去汗涔涔的。
梦里会有知觉吗?艾伦把菜刀冲洗干净,重新放回刀架上。
一阵铃声响起——是艾伦手机的来电铃声。
艾伦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不紧不慢地将听筒靠近自己的耳朵。
“艾伦,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浑厚的声音里带有一丝让人不可抗拒的感觉,艾伦听出来这是老板的声音。
“真没想到,才第二天你就……”
一种令艾伦没有片刻察觉的冲动涌上他的心头,这种冲动促使他没等老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艾伦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果断,这让他的眼皮微微一颤。
他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比听老板发牢骚更加重要。自从刚才找到了那把菜刀,艾伦的这个想法变得越来越强烈,就像脑子里一株无法轻易连根拔起的杂草。
那双高跟鞋,艾伦嘀咕着。
艾伦没有记得做梦的时候那双高跟鞋掉在了什么地方,他只记得自己抱起了女儿,紧接着那辆不长眼的货车就从身后猛冲过来。
那么高跟鞋应该就在他抱起女儿的地方啊,艾伦在那附近找了很久依旧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