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的天空上,太阳笑红了脸,给大地撒下暖融融的阳光。
一条南北大道上,何丽英疾步匆匆地向前走着。她身穿一件敞开着胸襟的紫色外衣,内裹着件蛋黄色尼龙线衣,使她隆起的胸脯更加丰满高挺。下身紧身蓝色牛仔裤,使她苗条丰满的身段,显得更加曲线多姿。
她身姿优美,面容更美。一张鸭蛋面孔就像熟透的水蜜桃,白中透红。精巧的葱鼻下,红润的嘴唇微微启开,犹似绽开的花辫,是那么性感而又动人。细长的柳眉下,两只似春水般明亮的眼睛,不时灵灵转动左右顾盼着。
春天是最美好的季节。这时候,一切都充满着勃勃生机。路边一棵棵伞形柳树,长长的枝条上,都抽出鲜翠的绿芽叶。低垂的枝条在风中摇摆着,好似在快乐地招手,显示着春天的妩媚。
一处处果园里,苹果花、桃花、杏花竞相开放,蜜蜂在花丛间忙碌地采蜜。路边新生的绿草,笑眯眯地躺在地上,享受着温暖阳光的沐浴。草丛中粉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各种花朵在向路人展示着鲜艳美丽的魅力。
此时,一阵阵清凉的风儿迎面吹来,就像一只柔软的手儿,从她身上轻轻抚过。使她顿感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走出这条南北大道,前面就是槐树庄。村前那棵树身高大的老槐树,已进入她的视野。她望着这个熟悉的村庄,这块养育她长大成人的黄土地,心里油然滋生出一种亲切的感情。
此刻,她的心情格外激动,不由放开脚步,一阵紧走慢赶,从老槐树高大的树冠下走过,来到巷道东边自己家门前。
院门是虚掩着的。她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喜悦:“妈妈一定在家里。”她伸手推开院门,穿过庭院,疾步奔进房里。
她站身转目对房里仔细瞧了一遍,因久日不通风透光,显得十分潮湿阴冷,还有一股难闻的霉臭味。
她赶忙走到窗口,伸手拉开窗帘,从窗口透进来的光亮中,她两眼才辨清室内的什物。
靠窗前是一个连着灶台的土炕,炕上铺着炕席。这张炕席已被烟火熏得又黑又黄。炕席上铺着羊毛毡,上面罩得是自制的粗布蓝格子床单。何丽英记得自己就是睡在这样的床上长大的,已快有二十年了。
在这个土炕上,堆放着一床已拆洗得发白的花格子蓝布棉被,何春秀瘦骨嶙峋的身躯,蜷缩在被窝中。她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摊在一个蓝布枕上。她纹丝不动地躺着,一张消瘦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眶仿佛两个幽深的黑洞。只有那两颗在眼眶中缓缓游动着的眸珠,才让人相信这是个有生命的活物。
何丽英一个学期没有回家,没有想到母亲竟病重成这个样子。她趴在母亲身边,痛心的泪水从眼中涌流不止,“妈妈,你有病,怎么不写信告诉我呀!”
何春秀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在女儿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会,慢声细气地说:“你在大学功课多,学习重,我不想让你分心,耽误你的学习,才没有告诉你。”
“妈妈,你真是多费心了。”何丽英伸手抹了把眼泪,道,“我就是不上大学,我就是停学,那算不了什么。人生还有别的路。可你不能因这就不治病呀!”
“丽英,我的病我知道,是难治好了。就不用再花钱了。”何春秀摇摇头道。
何丽英不听妈妈再解释,立即从兜里掏出手机,叫通了市人民医院的电话。
一会儿间,市医院的救护车便鸣响着汽笛,来到家门口。
乡亲们听到急救车的汽笛声,纷纷从家门奔出。在大家的帮助下,何春秀被迅速送上车。何丽英伴随着妈妈,一同来到市人民医院。
何丽英从食品商店购回饼干、面包、奶粉,走到母亲病床边,低头瞧着她憔悴的面孔,关心道:“妈妈,你吃点东西吧。”
何春秀瞧着女儿手中的食物,肚中没有一点食欲。她摇摇头:“我啥都不想吃。”
“你许多天都没有进食了。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不加强营养,你的身体会垮的。”何丽英愁眉不展地说。
“我今年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已快到了死的年龄,这没有什么。”何春秀已能感到自己就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在她临终前,她要对女儿讲清楚她的身世。
她的目光在女儿的脸上凝视了会,慢慢开口道:“丽英,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啥事?”何丽英奇怪地望着母亲的面孔。
“你的身世。”何春秀慢声细语道。
“嗨,我的身世我心里清清楚楚的。”何丽英脸上莞尔一笑,“我是你的亲女儿,你就是我的亲妈妈。”
“我不是你的亲妈,你不是我生的。”何春秀边说,边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只翡翠玉镯,“这是你亲生母亲给你留的证物。”
何丽英从母亲手中接过玉镯,仔细瞧着,嘴里喃喃不止地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孩子,这是真的。那是二十年前,农历八月十五日早晨,我在村前那棵大槐树下……”何春秀将捡婴的经过,前前后后详细叙述一遍。
这时,主治医师高建华,从楼道走过来,站在房门口望着何丽英,问道:“同志,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我是。”何丽英点点头。
“你出来,我有事要跟你谈。”高建华朝何丽英招招手道。
何丽英走出房门,跟在高建华的身后,来到医生办公室。他抬手指着一把椅子,道:“请坐下。”接着,他也在桌边一把椅子上坐下身来,抬头望着何丽英的面孔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女儿。”
“还有其他亲人吗?”
“没有,就我一个。”
“我看得出,你很爱你的妈妈。但是,你要坚强些,冷静些。我相信你会有自控力。”他两眼正视着她的面孔道。
何丽英强压住过快的心跳,屏住呼吸问道:“高大夫,我妈的病情咋样了,请您照实说。”
高建华拢紧眉峰,思索了下道:“你妈妈的病现已确诊是肝癌,现已到晚期。不瞒你,病愈无望,估计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何丽英听了高建华的话,就像一阵冷雨冰雹迎头砸了下来,让她发呆发愣,好一会子她才醒过神来,立时,悲泪从眼中哗哗地涌流了出来。她一把紧紧抓住高建华的手,道:“这个世界上,妈妈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没有她。我不怕花钱,哪怕倾家荡产,我也要救活她……”
高建华听了她的请求,心里深受感动,深邃的眼睛里,溢满了同情的泪水。然而,作为一个医生,不能不如实地告诉她:“何丽英同志,我不瞒你,这种晚期肝癌病,在全世界医术界都是最难治愈的。我们已经尽力了。”
“高大夫,你再想想办法,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都给努力……”何丽英声泪俱下地求道。
“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职责。我们医院已想尽了办法,实在是无能为力了。”高建华叹了口气,摇摇头说。
病魔,可恶的病魔,你为什么这样残酷无情。何丽英呜呜地悲声恸哭!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高建华拍拍她的肩头,宽慰道:“你的悲痛我能理解。但你不能让悲痛压垮。你要振作起精神来,要面对现实。”
何丽英听了高建华的劝告,慢慢止住悲泣。她擦净脸上的泪水,悲痛的心情镇定下来。她想让妈妈在病中心情愉快,不能让她看出她心中一丝的悲伤忧郁。她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医生办公室。
“我的病能治好吗?”何春秀望着默默回到病房的女儿,轻声问道。
“妈妈,你放心,医生说你的病能治好。”何丽英振作精神,强颜欢笑着。
女儿的笑脸,让何春秀放下心来。仿佛,她忽地又看到了那分别多日沐浴人间的太阳。她的眼睛烁烁发亮,精神为之大振。
深夜,挂在中天的月亮,将银色的月光透过窗口,轻洒在静谧的病房里。
何丽英伸展了下困乏的腰身,抬头看到妈妈两眼久久地望着自己,悲恸的泪水又要涌流出眼眶,但她强忍了回来。
何春秀注视着女儿白皙的面孔都显出颧骨,心痛地说:“丽英,你这段时间为妈妈治病忙来忙去,真是累坏了你,身体都消瘦了许多。你可要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呀!”
“妈妈,你别操我的心,我不累,你安心睡觉吧。”何丽英把妈妈露出被中的手,轻轻送进被窝里。
“你骗不过我,瞧你两眼都红了。我知道你累了,几天几夜你都没有合过眼。你快躺在妈妈床边休息一会吧。”何春秀执拗地对女儿要求道。
何丽英怕惹妈妈生气,就和衣在妈妈的脚头躺下身来。虽然,她已闭上眼睛,但她脑子是清醒的。她无法入睡,脑海里似电影般,一幕幕浮出了妈妈在田间肩挑粪筐、挥动锄头除草辛勤劳苦的身影,那一次次在狂风暴雨天、在冰天雪地里怀抱着她去上学的情景……这种深情厚爱,让她永远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