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2320800000004

第4章 单剑战娇娥喜得绣帕 轻装走驿路突遇强徒

今天是长春寺开光,俞老太太是个信佛的人,所以才带着女儿来此烧香。俞老镖头因为不放心,便托付地里鬼崔三,跟着她母女到庙里来。本来俞秀莲姑娘喜欢热闹,虽然这么拥挤,但她一点也不以为苦,她只是讨厌老是有一些人贼眉鼠眼地盯着她,她认为凡是死盯着自己的人,尤其是年轻的,那必不是好人。

今天有两个最讨厌的人,那就是席仲孝和李慕白。这两个人直跟着俞姑娘出了庙门,看着俞姑娘上了车,他们还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俞姑娘虽然没有怎么去看这两个人,但席仲孝的那身绣花活计和李慕白的那口宝剑,她是看见了,她心里不禁生疑,暗想:看那穿宝蓝色衣服的人,身材很雄健,腰间且挂着宝剑,一定是个练武艺的。他们紧紧地跟随我,别是我父亲的仇人吧?这样一想,她坐在车里,也趴着车窗往外去看,只见那两个人还是步行跟着,并且时时望着自己这辆车。秀莲姑娘心想:这一定是父亲的仇人了!他们跟着我们这辆车,是要看我们住在哪里。

她此时不但不害怕,反倒很喜欢,因为倘若这二人真是父亲的仇人,自己又可以得个机会施展施展武艺了。地里鬼崔三也看出席仲孝和李慕白二人的形迹可疑,心说:这两个坏蛋,又瞧上我们姑娘啦,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命啦?于是一赌气就催着赶车的快些走。当时这辆大鞍车,就在石头道上飞跑起来,少时就进了城,又走了些时候就回到家里去了。

席仲孝、李慕白拋下那何伙计,步行追了半天车,后来见那辆车飞跑起来,二人就追赶不上了。李慕白回首向席仲孝笑说:“他们看出我们来了!”席仲孝就说:“让他们先跑回去吧,反正咱们知道他们在哪个门儿住。”于是二人走到城门口,也叫了一辆车,就一直到了那俞家住的巷口。

下了车,来到俞家门前一看,那两扇小黑门关得很严。二人停住足,呆然地望了一会儿,席仲孝就悄声向李慕白说:“师弟,现在是姑娘也看见了,门儿也找着了,就瞧你的胆气了。你上前一打门,进去和那姑娘比武,赢了她,立刻就把这位美貌的姑娘给订下了,嘿!那时谁不羡慕你?”

李慕白此时真像是被秀莲姑娘给摄去了魂魄似的,虽然未尝不觉得上前打门有些唐突,而且看席仲孝那样子,明明是想要看自己在他眼前栽个跟头,但是也不知为什么,他就身不由己地上了石阶,把手往门环上叩去。席仲孝看他真敢打门,反倒吓得颜色改变,赶紧退后几步。

李慕白又叩了几下门环,里面就把门开开了,出来一人。这人年有三十来岁,高大身材,黑脸膛,盘着辫子,穿着紧身衣裤,抓地虎鞋子,他恶狠狠地望着李慕白,说:“你找谁?”

李慕白一看这个人的样子很凶,就想:自己现在来,原是要找姑娘比武,谁跟这黑大汉惹气呢?于是就态度很和蔼地说:“我是要拜访俞老镖头。”这时,刚才在庙里见过的那个黄瘦汉子,也探出头来,他低声跟这黑脸汉子说了两句话,这黑脸汉子可真气了,说:“把我的刀拿来!”说着一步跨出门槛,伸手就去抓李慕白。李慕白退下台阶,那大汉捋着袖子,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由东关庙里追到这儿来?告诉你,把眼睛睁大些!你要打算杀害俞老镖头,先得问问我五爪鹰孙正礼,是好惹的不是?”说时抡掌打来,却被李慕白一手推开。

这时地里鬼崔三已由里面把刀拿了出来,孙正礼接过钢刀,向李慕白就砍,李慕白也抽出宝剑,用剑去迎,刀剑相击,战了三四回合。这时秀莲姑娘换了一身短衣,头上包着绣帕,手提双刀出了门,叫道:“孙大哥躲开,让我来杀他。”

李慕白一看把姑娘招出来了,他就跳到一旁,向孙正礼说:“住手,住手!我今天非有别意,就是听说这位小姐武艺高强,我要同她比一比武。无论是输是赢,比武之后,我转身就走,绝不纠缠。”

孙正礼骂道:“混蛋!我师妹凭什么跟你比武?”说时又抡刀扑上。俞秀莲也舞着双刀过来,孙正礼虽然喊着叫她退后,但秀莲姑娘哪里肯退后一步,她把双刀翻飞地舞动,像两朵花一般,倒使孙正礼不能上前了。

此时李慕白一手抡剑挡住了三口刀,一手把腰间挂着的剑鞘揪下,扔在地下,把衣襟掖起。身上一便利了,他就把剑法施展开了,同时留意着秀莲姑娘的刀法。交手十几个回合,孙正礼简直插不上手了,他提着刀在旁不住地喘气,口里还喊着叫秀莲姑娘躲开,让他上。李慕白此时却剑法越熟,身躯越灵活,而且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眼睛露出深深的情意,并且宝剑使得很谨慎,仿佛怕伤了秀莲姑娘似的。俞秀莲见李慕白的宝剑舞得似一条银蛇,把自己的两口刀东磕西撞,震得双腕都有些发疼,她尽力地用双刀去找李慕白剑法的隙处,心里却又是惊讶,又是羞愧。

这时孙正礼已喘过气来,便又抡刀上前,去战李慕白。地里鬼崔三就站在屋里向外望,担心着秀莲姑娘要败。而席仲孝早已跑得远远的,往这边望着。旁边有些行人,也全都停足观望,但没有人敢过来把他们劝开。正在这刀剑翻腾,难分难解之时,俞老镖头俞雄远手提着画眉笼子走到了巷口,席仲孝一见,就赶紧跑开,旁边就有人说:“俞老板,赶快看看去吧,你的姑娘跟人动刀打起来了!”

俞老镖头大吃一惊,赶紧跑进胡同,就见女儿秀莲和孙正礼,正抡着刀敌住一个使剑的青年。俞老镖头有眼力,一看这青年的剑法,就晓得他受过名人的传授,秀莲绝敌不过他,孙正礼更是不行。不过看此人还没有什么恶意,于是他就走到近前,喝道:“住手,住手!”而此时李慕白已用剑把俞秀莲头上的绣帕挑下。

秀莲姑娘见父亲来了,就赶紧提刀跑过来,哭着说:“爸爸,这个人他欺负咱们!”孙正礼还在那里一面喘气,一面与李慕白拼命。俞老镖头把鸟笼交给女儿,由女儿的手中要过双刀来,上前把二人的刀剑架住,怒喝道:“有什么话,对我俞雄远说,不许交手!”

李慕白赶紧收住剑势,退后几步,孙正礼也停住刀,喘着气说:“这小子太可恨!师父,咱们爷儿俩一齐上手,非得叫他知道咱们的厉害不可!”

俞老镖头却冷笑道:“咱们现在还有什么厉害?安分守己地在家过日子,还不断地有人找到门上来欺负咱们呢!”遂就一摆手,叫女儿回去,然后向李慕白说:“我看阁下仪表堂皇,武艺精通,似不是江湖中人。你我素不相识,更没有什么仇恨可言,你今天为什么提着宝剑找到我的家门来,欺负我的女儿和徒弟?”

李慕白被俞老镖头质问得满面惭愧,他把剑鞘拾起,挂在身上,将宝剑入了鞘,衣襟抖开,然后恭恭敬敬地向老镖头施礼,说:“老前辈不要动怒,我今天自认是太唐突了,可是我也没有恶意。我姓李,名慕白,南宫人,乃是江南鹤和纪广杰两位老师父的弟子。”

俞老镖头听他说出这两位老侠的名号,不由得面显惊讶之色,说:“啊!原来你是纪广杰的徒弟!纪广杰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在南宫住的时候,常来看我,我们是兄弟一般,至于江南鹤,我虽没见过,但也久仰其名,如此说来你是老贤侄了!”说到这里,他便笑了笑,上前拉住李慕白的手说:“来,请到里面咱们细谈一谈!”李慕白听说俞老镖头是先师的老朋友,便更觉得羞愧,遂就跟着老镖头进了门。

老镖头把李慕白让到外院西屋里,叫崔三给李慕白倒茶,又给李慕白向孙正礼引见,李慕白便向孙正礼赔罪,老镖头就说:“我自从把镖店收拾了以后,六七年来就闭门家居,再也不与江湖朋友来往。所以你师父纪广杰住在南宫,离此地不过一天的路程,他还来看过我几次,但我也没有去回拜他,后来就听说他已去世了。我如今老了,对于江湖上后起之秀更是不晓得,今天你要不说出纪广杰是你的师父,我简直不晓得他生前还收下了你这样的好徒弟。”

李慕白遂把自己的家庭身世略说了一遍,俞老镖头就问李慕白今天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李慕白见老镖头一问,越发羞得脸红,本想不说出来意,但那秀莲姑娘的绝世芳容和超人武艺,又把他的神魂全都系住了,何况如今提说起来,与俞老镖头又有叔侄之情,他便想着这件婚事必定成就了,于是嚅嚅地说道:“因为久仰老叔的英名,早就想来拜望。新近又听说老叔有一位爱女,武艺更是超群,老叔曾对人说过,只要是年轻未婚的人,能与这位小姐比武,胜了,便可以求亲。所以小侄冒昧来到这里与姑娘比武。”

说时,他从袖子里取出一物,就是用宝剑由秀莲姑娘头上挑下来的那块绣帕。他双手把绣帕放在老镖头眼前的桌上,表示自己是比武胜了姑娘。俞老镖头见他这样,不由得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便哈哈地笑道:“老贤侄,你上了别人的当了!我哪里说过那样的话?”

李慕白一听,就像脑门儿上吃了一拳,立刻神情改变,刚要发话去问,就听俞老镖头带笑说道:“小女秀莲,在幼时就定了亲事,许配的是宣化府孟老镖头的次子。今年小女已十七岁,明年我就要送她去于归了,我岂能还有什么比武择婿之事?我想这一定是你的年轻朋友同你闹着玩,不料你就信以为真。可是这件事儿我也不生气,你也不要懊恼,总算今天我知道我那纪老哥,竟有了你这样一个武艺高强、人物出众的徒弟了。以后你不妨常到我这里来,我如看见与你合适的姑娘,一定要为你做媒哩!”

李慕白顿时觉得心里同冰一般地凉,仿佛一切希望和前途全都失去了一般。他怔了半晌,才叹道:“老叔不要说了,再说我就无地自容了!”说完悔恨地跺了一下脚,便站起身来说:“我真冒昧!幸亏老叔不肯加罪于我,可是我此后也无颜再见老叔之面了!”说着向外就走。

俞老镖头也很觉不好意思,便起身劝阻他,并说:“你何妨多坐一会儿?咱们再谈谈别的话,刚才那事儿只当没有一般,你我都不必记在心上!”李慕白却摇头说:“不,我要即刻就走!”遂向俞老镖头深深打了一躬,向外走去。俞老镖头随后送他出去,并嘱咐他说:“你回去见了你那朋友,也不可为此事争吵。年轻人,总不免要彼此闹着玩的!”李慕白说:“我不能怨恨朋友,这只怪我自己太冒昧!”当下出了门,又向俞老镖头拱拱手,就向巷口外走去。此时他就仿佛是一个落第举子一般,神情懊丧,两条腿都发软了。

才出了巷口,就见席仲孝站在那里正等着他。一见李慕白出来,席仲孝就赶过去问道:“怎么样了,喜事成了没成?”李慕白带着怒意地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真算会骗人,叫我干了这件大荒唐事儿!”说着便顺大街走去。

回到泰德和柜房里,李慕白把宝剑摘下,放在桌上,长叹了一声,就垂头丧气地坐到椅子上,他真是悔恨得要死。席仲孝哪能服气,他躺在炕上,一面拿起烟枪,一面说:“师弟,你怎么能说我骗了你?难道俞家的姑娘不够美吗?武艺还不算好吗?与你还配不过吗?”李慕白听席仲孝这么一说,心里越发难过,便问说:“你怎会没骗我?俞老镖头几时曾说过叫他女儿比武择婿之事?”

席仲孝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他就说:“我要是不那么说,你也未必肯来呀!可是无论俞老镖头说过那话没有,你与那俞姑娘已经比过武了,你的人才,你的武艺,俞老镖头也都看见了,难道你开口向她求亲,俞老镖头还能够拒绝你吗?”

李慕白冷笑道:“俞老镖头本是师父生前的好友,人家的姑娘早已许给了宣化府孟老镖头的次子,明年就要送往婆家去了。”

席仲孝一听这话,也仿佛有点儿失望,就说:“姓孟的小子真算有福气,原来他早把这个绝世的珍宝订下了,得啦,就算咱们没福就得了!师弟你还算好,跟这姑娘打了半天,还把姑娘头上的绣花帕子得到手里玩玩,梁文锦是一点儿便宜没得着,先闹个鼻青脸肿,你想他得多丧气呀!”说着笑了笑,就呼哧呼哧地抽他的大烟。

李慕白也不愿与席仲孝多费唇舌,就坐在椅子上发怔,他回想着俞秀莲姑娘的芳容秀态,以及那对熟练精彩双刀,暗想:如得此妻,即使穷困终身也可以无憾。我李慕白所以年过二十,尚未婚娶,就是为物色这样的一个佳人。现在完了,俞姑娘已是孟家未婚的媳妇,我绝不能再对人家有一点儿非分之想。可是我如今见过她以后,我的婚事就越发难有成就了,天下哪能再寻到像俞姑娘那样色艺双全之女子?

当下他十分感慨,坐都坐不安,便催着席仲孝当天就赶回南宫。席仲孝这时烟瘾还没过足,十分疲惫,就说:“忙什么的?你回到家里不是也没有事儿吗?”李慕白便站起身来,说:“你若不走,我可要雇车回去了,因为我实在不愿在此多待。”席仲孝不高兴地说:“你这个人性情真别扭,难道娶不成媳妇,这巨鹿县就不能再住一天了吗?”

正自说着,何伙计又进到屋里,李慕白就说:“何伙计,你给我雇一辆车去,我回南宫。”何伙计说:“李少爷忙什么的?多在这里玩两天不好吗?”李慕白却绝对不愿再在这里多停,就说:“我回去还有事儿。劳你驾,看看车店里有往南宫去的车没有?”何伙计只是望着席仲孝。

席仲孝自己在这里还有些别的花哨事情,他也不愿意李慕白这样古怪的人跟着自己,便点头说:“得啦,你就给李少爷雇一辆车去吧!要雇可雇熟车,别叫李少爷连南宫也不回,跑到别处当和尚去了。”说着他坐起身来,又向何伙计说道:“你不知道吗?李少爷娶不着俞家的姑娘,心里正烦着呢!”李慕白生气道:“你叫我在这里做下荒唐事,你还要耍我?”席仲孝坐在榻上只是哈哈地笑。何伙计也不敢笑,就到外面雇车去了。

少时把车雇来,李慕白就拿上随身的包裹和宝剑,出门上车。那徐掌柜还送出门去,说:“李少爷,以后有工夫可以常到这里来玩。”李慕白在车上拱了拱手,当下这辆车便出城去了。

李慕白离了巨鹿县,顺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心里却不似来时那样高兴,坐在车上也无意看那大地上的阳春烟景。走到晚间方才回到南宫县家中,开发了车钱,就回到自己那间寂寞的小屋里。他叔父跟进屋来,问他到巨鹿见着那个曾做过知县的朋友没有,李慕白只说没有见着,听说那个朋友往北京谋差事去了,他叔父听了也很是失望。

当日晚间,李慕白饭也吃不下去,书也无心去读,只是对着孤灯发怔,心中无限地惆怅。少时就寝,在睡梦中也仿佛正与俞秀莲姑娘比武,又梦见俞老镖头已经答应把女儿许配给自己了,醒来看得明月满窗,四面寂静,又不禁唉声叹气。到了次日,他连宝剑都懒得去练了,并且看到那村前的麦苗、舍旁的桃花,以及远远的含烟杨柳、似黛青山,就更增加了无限新愁,他的精神也振作不起来了。

又过了两日,席仲孝来了,要邀李慕白一同去看梁文锦,李慕白却摇头说自己不愿意去。席仲孝又要说俞秀莲姑娘的事儿,也被李慕白拦住,不许他说。席仲孝见李慕白把俞秀莲的那事儿看得这样认真,便也十分不高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暗想:你想也是白想!难道人家俞雄远还能跟那孟家退婚,把姑娘给你吗?李慕白本来就厌烦席仲孝、梁文锦那一般纨绔子弟,自有此事之后,便越发不愿与他们见面。

过了两个多月,此时榴花似火,槐柳成荫,已到初夏时期。李慕白在家越发疏懒,每天除了读唐诗,便是睡觉,把那些八股文章和宝剑及拳脚功夫,全都搁置起来。并且终日衣冠不整,精神颓废,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是为什么缘故。这天他的叔父李凤卿到城内他姑母家去看望,回来时很是高兴,拿出由北京带来的一封信,给李慕白看。李慕白的姑母,嫁给了城内大户祁家,他姑母的大伯祁殿臣,现在京里刑部做主事。从去年起,李凤卿就托人带信,请求亲戚给李慕白在京谋事。直到现在才有这封信来,信上就写着叫李慕白先到北京去,祁殿臣要看看他,然后再给他谋事。

李凤卿十分高兴地对他侄子说:“你瞧你表叔,人家真不错呀!现在一定是已经给你找着事了,是还不知道你干得了干不了,所以叫你去一趟,他先见见你。反正你到了北京,吃喝住处他不能不管,若能在部里弄个差使,真比在外头做知县还强。可是你也得好好地干,把性情也得改一改,老是那么别扭,不听别人的话,可不行。”

李慕白此时也很愿意到外面去散散心。而且久闻北京乃富丽之地,名胜极多,也应当去开一开眼界,于是很高兴地就答应了。他叔父就叫预备随身的行李,并翻阅历书,见后天就是顶吉的日子,便决定叫他那天就起身。于是李慕白就着手收拾自己随身的东西,次日又到城内他姑母之处辞行。到了第三天,他叔父李凤卿取出五十两积蓄来,给他作为路费。李慕白雇来一辆车,带着随身衣包和宝剑,便拜别了叔父婶母,离了南宫县,乘车北上。

李慕白此次离家,并非专为谋事,他最大的志愿还是要闯一闯江湖,游览游览各地的名胜,更希望能于风尘之中,遇见一个与俞秀莲相像的女子,以完成自己的婚事。

这时天气很热,坐在骡车里,闷得实在头晕。李慕白算计着手上有叔父给他的五十两,还有自己原有未用的二十几两,总共虽不足八十两纹银,但也差不多,他就想买一匹马。所以一到冀州,李慕白就把车打发了,自己到马店里买了一匹白色的不十分强壮的马,花了四十两纹银。又用八两银子买了一套半新不旧的鞍韂。

备好了马,李慕白骑上,手挥皮鞭,心中非常得意。李慕白生来最喜欢骑马,在家乡时,梁文锦家中有两匹马,李慕白时常借来骑,所以他的骑术也很不错。如今他连路费够不够全都不管了,买了这匹虽不算太好,但也看得过的马,他的精神就振作了好多,暗想:有了这匹马,我就能够闯荡江湖了,又何必要娶妻生子,谋前程呢?因为天气太热,李慕白就在市上买了一顶马连坡的大草帽,戴在头上,陪衬上他那身青布短衣裤和鞍下挂着的一口双锋,越发像是一位惯走江湖的青年侠客了。

策马离了冀州城,他就顺着大路往北走去,当日走了七十余里,过了滏阳河,便找了宿处。次日清晨依然往北走,约在上午十时左右,就来到武强县境。因为天气太热,李慕白不愿紧紧赶路,就骑着马,慢慢地前行,路上的行人车马也不多。李慕白一面走,一面想着,自己到了北京之后,应当做怎样打算。又想:如若表叔给自己在刑部找个事,终日埋头案牍之间,那自己便算完了。最好是能够找到一个教拳或保镖的事做,可是表叔是做京官的人,他绝不能让自己去干那下流的事情。这样想着,便觉着自己到了北京之后,实在无甚意味,所以更不肯在这炎夏天气下,赶路前行了。

又往下走了十几里地,忽听身后一阵马蹄杂乱之声,李慕白刚待回头去看,就见有三匹马由自己的身旁,像箭一般地掠过去了。李慕白看这三匹马上是两个男子一个妇人,男子都是短衣大草帽,一个高身材,一个身体略胖;妇人是有二十余岁,头上罩着黑纱手帕,身穿浅红的绸袄,黑色暑凉绸的裤子,两只红缎弓鞋蹬着马镫,似是惯于骑马的样子。最惹人注目的就是这三匹马的鞍下,全都捆着带鞘的钢刀。李慕白当时十分惊异,暗道: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恐怕不是江湖卖艺的,就是强盗之流吧,一时忍不住年轻人的好事之心,他遂就催马赶了上去,离那三匹马不过几十步远。

李慕白在后面紧紧跟随,同时留心这男女三个人的面目,只见那高身材的人年纪有三十上下,红脸膛,嘴上有些短须;那微胖的人身材不高,是紫黑脸,两眼又凶又大,年有二十余岁;妇人不过二十三四的样子,长脸,面色微黑,眉目间倒还有些姿色,可是她的左腮上有一块红痣,仿佛是特地要显露出这女人的凶悍样子。三人在路上并不怎么谈话,只是策着马紧紧前行,仿佛是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们去办,又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人。

李慕白往下跟了有二三里地,那三个人就不住地回头去看,又彼此说着话,仿佛十分疑惑李慕白。李慕白却面色泰然,只是骑着马不即不离地跟着他们。

又走了一里多地,忽见那三个人把马勒住了,李慕白依旧从容不迫地往前走,那高身材的人就把马一横,向李慕白招呼道:“朋友,你是干什么的?”李慕白故意一发怔,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三个人,装呆说道:“我是走路呀!”那高身材的人又问:“你上哪儿去?”李慕白说:“我是到北京去的。”那高身材的人听李慕白说是上北京去的,就更加注意,他从头上至脚下地打量着李慕白,似是想看出李慕白到底是个做什么的人。

这时旁边那个紫黑脸的人却急了,他怒目向李慕白问道:“我们不管你往哪里去,就问你为什么老跟着我们?”

李慕白看了看他这凶样子,一点儿也不畏惧,就微微冷笑着说:“你们可也太不讲理了!这是康庄大道,无论客旅行商,谁都可以随便在此行走,你们在前,我在后,各人赶各人的路,怎见得我是跟着你们呢?难道我闯了十几年的江湖,走过江南海北,不跟着你们,我便不认得路了吗?”

李慕白还没说完,那妇人就要由鞍下抽刀,却被那身高的人用眼色把她拦住。高身材的人被李慕白的大话给吓住了,他不知道李慕白是怎样的人,也不愿争斗,就笑了笑说:“得啦朋友,我们明白啦!你说得对,各人行各人的路。”遂向那一男一女说道:“走咱们的,看他还能怎么样!”说着三个人便气愤愤连挥几鞭,那三匹马就飞也似的,荡起多高的尘土,往北跑去了。李慕白在后面不住地哈哈大笑。

同类推荐
  • 非常男女

    非常男女

    我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老婆陈姗姗,任她呼牛作马,拳打脚踢,我都没有丝毫怨言;可她还是嫌弃我是窝囊废,挣不到大钱,最终给我罗列了一个可恶的罪名将我抛弃了;从此我房子没了,车子没了,老婆没了,儿子也没了,我觉得我的人生都要完蛋了,可这个时候那个曾经被我捡到过的绝世女人居然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没料到她居然是一个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特工,从此我的人生就改变了......
  • 养在深闺人未识

    养在深闺人未识

    爱情也有味道:爱一个人,对方也爱你,甜的居多;爱一个人,对方不知道,酸的居多;爱一个人,对方不爱你,则苦的居多。酸甜苦,每一个滋味都暗藏一个故事,每一个滋味都代表一段感情……
  • 哈周和他的

    哈周和他的

    龙仁青,当代著名作家。1967年3月生于青海湖畔铁卜加草原1986年7月毕业于青海海南民族师范学校藏语言文学专业。先后从事广播、电视、报纸等媒体的新闻翻译(汉藏文)、记者、编辑、导演、制片等职,现供职于青海电视台影视部。
  • 鬼吹灯外传3突厥神棺

    鬼吹灯外传3突厥神棺

    为了寻找熊猫查明师傅水天波的死因,风冷情和水灵一行人来到了神秘莫测的大沙漠,赫然发现一直隐匿不出的摸金派,此次居然倾巢而出。在摸金门主合万流的带领下,风冷情等人走进了石头城下的突厥王陵,历尽艰险,却发现这竟是一座疑冢……
  • 三个火枪手

    三个火枪手

    《三个火枪手》是法国作家大仲马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主要描写了法国红衣大主教黎塞留,从1624年出任首相到1628年攻占胡格诺教派的主要根据地拉罗舍尔城期间所发生的故事。大主教黎塞留为了帮助国王路易十三,费尽心机想要抓住王后与英国首相白金汉公爵暧昧关系的把柄。而主人公达达尼昂和他的好朋友三个火枪手则为解救王后,冲破大主教所设下的罗网而展开了一系列的斗争,最终保全了王后的名誉。
热门推荐
  • 远传的衣钵:日本传衍的敦煌佛教文学

    远传的衣钵:日本传衍的敦煌佛教文学

    《远传的衣钵:日本传衍的敦煌佛教文学》是《人文日本新书》系列中的一本,该系列是一套具有丰富文化内涵与深刻人文精神的新型文化学术类图书,每册突出一个人文主题,小题精作。其体现了学术前沿、专家功力;体现了中国学者透视日本文化的独到见解。语言规范而不板滞,平易流畅,理、趣相得益彰,体例设置灵活生动,图文并茂,亲近阅读。对增进国人对异质文化的认识与了解,扩大视野,提升跨文化平等对话的能力,促进中日两国人民之间的沟通与理解,具有深远而悠长的意义。
  • 我的身体怎么了

    我的身体怎么了

    【简介废,将就看看吧,求别被简介劝退QAQ(卑微)】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李煜什么时候她深陷了梦中,什么时候她沉迷了梦中,她的身体怎么了,她该何去何从,哪里才是属于她的最终归属,或者,谁才是她的最后选择贪嗔痴慢疑五个世界,五位不同男主,在线等你光顾,欢迎来到《我的身体怎么了》如果你喜欢他就请评论疯狂打call,关注收藏推荐票建议走一波受欢迎的男主角有加番外福利呦~注:所谓贪嗔痴慢疑即佛教所说的五毒心贪可理解为对某一事物拼命追求和迷恋嗔即生气痴是自以为是,过于执迷于自我的一切慢就是傲慢、我慢,自己内心高举,看不起别人疑是怀疑不信
  • 娶我可好

    娶我可好

    当我青春不再,容颜已老,你是否还会爱我?当我一无所有,只留悲伤,你是否还会爱我?时光悠悠,青春渐老。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暮。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本小说BE结局,不喜者勿入。
  • 再见时我们依然是我们

    再见时我们依然是我们

    沈析年和许欣然之间的误会越来越理不清楚了,一个懒得再去说,一个懒得再去问从激烈的争吵对峙,到后来的相互沉默,明明都是眼里只有彼此的人,却变得比陌生人还陌生。就像是同一屋檐的租客,各自被困在自己的房间,谁也不想去敲开对方的房门,也不想为彼此打开自己的房间。明明深爱彼此,却又都放不下那可笑的自尊,明明是想要示好,最后却又都变成了相互攻击.....
  • 逆天残妃:东窗未白孤灯灭

    逆天残妃:东窗未白孤灯灭

    她儿时的救命之恩,换来的,却是双腿残疾。他与她,本是鸳鸯情侣,却各因使命,相忘江湖。他爱她,只愿一生默默守护,到最后,却失去所有~~
  • 你是我的专属品

    你是我的专属品

    “你好,我叫朴晟敏”“陆晗”“我叫金鎏忆。”他们,很好,好到爆哦!
  • 越峰大陆之征途

    越峰大陆之征途

    无名大陆,古老的万丈崖将大陆一分为二。大陆东方:战火纷飞,热血男儿仗剑沙场。百国林立,连年征伐,大国吞小国,强国并弱国。最终演变为七国称雄----西秦、南楚、东齐、北燕、中韩、武魏、骑赵。七国各霸一方,其中弱小国家郑、宋、陈、蔡、鲁、中山等等。在七国的镇服之下,左右摇摆以求自保。而大陆的西方万族生存,期间马其帝国有一大帝崛起。一战灭希源,继而战罗国、征伊尔、图印尔。带领百战之师,一路血雨腥风,来到万丈崖下。大帝派出哨探,探寻向东之路,意欲东征,看一看万丈崖东边的世界。与此同时期的东方统治者们,却是毫不知情。继续着战乱:西秦与武魏争河西、东齐与武魏争霸主、南楚并小国、骑赵与中韩争榆城……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屌丝越峰却因为一次车祸而穿越。来到这个战火纷飞的大陆,投身于一个小国陈,成为国君唯一的子嗣,成为国之储君。他能否改变陈国国运,让陈国崛起?在东西方的大碰撞中,他又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 只是我不存在的世界

    只是我不存在的世界

    “学长,你觉得人什么时候最孤独呢?”“盛世烟花因你而放,他们都在看烟花,无人想起你。”——生活像是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总是有人与世界格格不入。直到神宫青叶来到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故事有些温暖。本小说多个故事线
  • 伊人天下霸唱·完美终结

    伊人天下霸唱·完美终结

    “地一,回航,我要亲自去会会白长天……”“闭嘴。”北冥长风一声冷喝,瞪着子鱼怒道:“你给我好好养胎,其他事情不准管。”“大少……”子鱼抬头。“没得商量。”北冥长风扣紧怀中的子鱼,“镇北有父王,你不必忧心。”“可是……”“没有可是。”镇北没了可以再打一个,他的鱼儿却只有一条。子鱼看着一脸坚毅的北冥长风,反驳的话冲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眼波流转,子鱼的双眼,缓缓酝酿出一丝薄雾。她的大少为了她,天下都不要了。大少,大少,你怎么能让人这么想哭?伸手抱住北冥长风的脖子,子鱼把头埋在北冥长风的颈项处,紧紧咬了咬唇,“大少,你这样,镇北的百姓会骂你的。”北冥长风闻言冷冷点了一下头,“嗯,你是狐狸精。”
  • 武侠觉醒时代

    武侠觉醒时代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柳清河踏上江湖之旅,魔侠魂悄然觉醒,举世为敌。何为正道?何为魔道?天道允之则为正,天道不允则为魔。柳清河以天地为棋盘,以群星为棋子。便要与这天地一斗江湖偌大,我自逍遥。天下偌大,我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