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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显奇能展臂出竹镖 撞彩舆扬鞭来古刹

这时,秦飞已解下一匹马来,叫小常随先走了。他很想上前跟这两人讲几句江湖话,总是别伤和气好,他们要拿锤打了贝勒爷,那就如同打碎了自己的饭锅;要叫贝勒爷拿锤打了他,可又给自己得罪江湖的朋友。于是,他就向那两个人先笑了笑,想要说话,不料那两个人正在喝酒,正在自己称道自己的字号,自己跟自己发脾气,一点儿也没瞧见他;他算是白笑了,落得很难为情。

而在这个时候,那已经得了一块银子的卖唱的父女坐在道旁,把买来的一个包米面的饼子分着吃了,现在又走了过来。这父女毕竟是江湖的流浪人,他们来到这个地方大概没有多久,所以不认识那神枪小二郎胡七,更仿佛是没看出这两个人都是正在急气烦恼,想要找人拼命。他们父女却又偏偏走到了近前,痨病鬼又拉起了呼呼儿,呜呜呜呜的调子十分的悲凉,那女儿又敲板唱着:“金牌呀唤来,银牌呀!寒窑里,又来了王宝钏……”

黑圆脸的卢二当时更为大怒,呵斥着:“你娘的唱什么?”当时跳将起来,抡起了链子锤,向着那小女孩儿就打。允贞急忙奔了过去,将那小女孩儿拉开,幸是没有打着。卢二怒问他道:“干你什么事?你是干什么的?”说着,哗啦啦地重又抖起链子锤,猛向着允贞打来。允贞却向后一退步,回手也抄起来链子锤,向他去打,彼此倒都没有打着。

黑圆脸卢二就向道旁一跳,点着手说:“你来吧!老子人称金锤太保卢成甲,那飞锤庞五就是我的师弟,在镖行中老子出过大名,远近无人不知!你是哪儿来的小辈?欺负了我的朋友,老子正是来找你!你还敢这么大模大样的?”

秦飞又直摆手,嚷着说:“朋友!你这样一说,咱们是一家人了!有话请对我讲……”但允贞已经抡锤追了过去,向卢成甲打去,金锤太保也以锤相迎,哗啦啦,两条铁链同时响,一对甜瓜似的铁锤互相砸。卢成甲的锤不是瞎抡的,他先用的是“乌龙探爪”,直向允贞击去,但是被允贞闪身躲开了。他又用“流星袭月”,用锤去击允贞的面部,但同时允贞的锤也飞过来了。允贞本来没练过这种家伙,但他也不是胡抡,他是仗着力气浑雄,而手法又准确,当时两条铁链就绞在了一起,两个锤就跟纽扣似的互相结了起来。但这却不能够像那皮鞭,因为铁链极滑,一抖便又散开了,于是允贞又抖锤来打。

卢成甲急忙闪开,向旁跳了两步,然后再用力地抡锤。这锤自远处抡来,就好像风车似的,呼呼地带着风,直向允贞砸来,允贞赶紧向旁去躲。而这时那神枪小二郎胡七已把马鞍下挂着的扎枪摘了下来,以“恶蟒钻身”之式向允贞的后心就扎;允贞赶紧向旁飞蹦闪开,同时抡锤,去打胡七。胡七身闪枪进,允贞劈手就抄住了;二人正在相争,不料卢成甲又抡锤击到,一锤没打着,又把锤哗啦啦地抖起。

允贞这时真有点儿“一人难敌二手”,同时又有十余个人都抡刀舞棍的自西边跑进了这个镇市,其中就有那飞锤庞五;原来他们也找到这里来了,并且勾来了这么多的人。秦飞也慌了,赶紧又去解马,并嚷嚷着说:“爷!咱们快走吧!”允贞却仍与胡七同揪着那杆扎枪,但是谁也夺不过谁。

此刻金锤太保卢成甲的精神陡起,一面向他那些伙伴招着手,喊说:“快来!快来呀!”一面又把链子锤直直地抖起,像一杆铁棍似的向允贞砸下。但是他并没有打得准确,因为这时候突然由旁边飞来了一个短短的好像一支“竹镖”似的东西,正正击中了他的眼睛。卢成甲的这只眼立时就睁不开了,他刚要喊骂,还没喊出来,第二支“竹镖”突又飞来,又正射中了他的另一只眼,两只眼睛全都睁不开了。他刚要跑,允贞整抡起来了一锤,就盖着他的头砸下,他便哎哟一声,身子倒下,脑浆迸流。

而这时那个十一二岁的卖唱女孩,突地跳了过来,急忙由地下拾起了她的那两根竹板(即“竹镖”),拾得真快;这时允贞的锤还在抡着呢,她却敏捷地拾到手,跑开了,跟着她的父亲走了,一点儿也没受“误伤”。

此刻,神枪小二郎已将扎枪松了手,允贞又得到了这杆家伙,他把链子锤反倒掖在腰带上,而“梨花乱点头”地就抖起了枪。胡七可早就跑了,庞五却大喊着:“出了人命喽!打死人啦……”可是哪个还敢近前?

那边的秦飞也上了马,又嚷叫着:“还不快走吗?爷!咱们还不快走?”这时允贞却像是发痴了,他向地下去看,已找不着那两根竹板(“竹镖”);向两旁去看,也不见了那卖唱的父女的踪影。

庞五又说:“姓黄的!你留下名字吧!反正你已打死人了,我们也不跟你斗了,自然会有人来找你。”

秦飞又嚷着:“走吧!走吧!还不快走吗?我的爷呀!”允贞却像是都没听见,双手握着扎枪,惊讶地瞪着眼,向四下里寻找着什么。秦飞这才猜出来,就说:“那唱梆子腔的小姑娘,早就跟她爸爸往南去了!”允贞一听,这才急急地来上马。

但是那庞五等人又站在远处让他留下名姓,小饭铺的伙计也跟他要钱,秦飞便扔下了一串钱在地上,又向那边的人说:“我们掌柜的叫黄四爷!外号叫九条腿……”他慌张之中把话都说错了,要改可也来不及,因为这时他的贝勒爷早就骑着马往南去了,他得赶紧去追。

这时允贞已催马出了镇市,这个镇市也没有官厅,所以他打死了人,竟没有人来拿他,他也好像是已经忘了刚才把人的脑瓜用铁甜瓜给砸破这事了。他的马随向前走,两只眼却不住地往野地里张望,秦飞赶了上来,喘息着,又叹息着说:“我的爷呀!”

允贞却问说:“你何至于这样惊惶?”

秦飞说:“您把人都打死了,我怎么能够还不惊惶呀?在京里,你爷杀个人不要紧,因为爷您是王爷,杀了人可以不偿命,无奈现在可是出来了!您又不肯通真名、道真姓,谁能够知道您是贝勒呀?万一遇见个铁面无私的官,跟包公一样,那时就是凤子龙孙他也不饶,您受得了吗?现在赶快走吧!”

允贞却摇头,说:“现在不能走,你再帮助找一找刚才唱梆子腔的那父女两个!”

秦飞更着急了,连说:“咳!咳!您找那个拉呼呼儿的痨病鬼跟那个小丫头干吗呀?大概您是因为刚才那小丫头用竹板打了那小子的眼,就认为他们也都是豪杰、侠客了?咳!那是您想错了!凡是走江湖混饭的,无论老小,都得有两下子特别的玩意儿,叫爷拉呼呼儿,爷您会吗?您一定不会,那痨病鬼可拉得真不错。那小丫头板儿也敲得有板有眼的,后来她用竹板当作飞镖,可也不见得她就会武艺;那不过是江湖上的玩意儿,我曾看见过比她打得还准的呢!”

秦飞虽然这样说,允贞可还是不听他的话,非要找那父女不可。秦飞就又说:“爷不必忙!他们父女是走江湖的,早晚一定还能跟咱们遇见。那小丫头总算有良心,她拿两个竹板儿救了爷的驾,将来再见着她的时候,再赏她几钱银子也就得啦,何必这么忙忙地去找他们?”

允贞却不听,又要回那镇市,秦飞急忙摆着手,说:“那儿可不能回去!咱们……哎呀!爷的那个小常随他往哪儿去了?”

在这茫茫的大道上,在这四周禾苗不很高的旷野上,哪儿也没有那小常随和马的影子,他竟失了踪。秦飞最着急的是小常随还带着行李包袱呢!包袱里是由府里带出来的盘缠,金银还能够少吗?如今要是丢了,可还怎么吃饭住店?那时爷可就成了穷爷了。他一个钱也没有,恐怕也未必愿意回家,还得去访豪杰;我虽然身上也带着点儿“贴己”,可是我供得起他老人家吗?所以秦飞非常的着急,赶紧请允贞同他去找那小常随。

他们走出了很远,又折回来,三十里以内,还有几处村镇,他们也都去过了;并且秦飞提心吊胆地跟很多种地的、走路的、赶驴的、开店的,连推磨的老娘儿们全都打听过了。他又怕有人认出来,他跟着的这位爷就是那打死人命的,所以他就谦恭和蔼,样子十分着急,一直问:“借光!没看见有个骑着白马的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吗?穿着灰大褂、青坎肩,戴着瓜皮小帽,长得很秀气,说北京话,像个小常随似的;马上带着黑布的两个大包袱……”人家可都摇头,说是“没看见”。

允贞又亲口去打听:“你们看见唱梆子腔的父女没有?”人家更都摇头。秦飞更着急了,心说:您不找您的小常随,可专专地打听那父女干什么呀?真是的!可是,允贞现在是一心一意要找那卖唱的父女,失了踪的小常随,他可不管了。

这样各处找着,天色已经黄昏了,小常随和那父女全都没有踪影和下落,允贞就微笑着说:“他们必是一同走了!找到那父女,就必定能找着那常随。”

秦飞却摇头,说:“那父女要真是拐子,还不至于那样穷啦!再说小常随也不是傻子,那丫头又不漂亮,他哪能就跟着他们走呀?除非他们是‘拍花子的’,可我想……”秦飞想着是被那飞锤庞五的伙伴们劫去了人马和财物,他可没敢说出来,因为怕是一说出来,允贞更得不离开这儿了;可是不离开能行吗?在这儿已经拿飞锤打破人家的脑袋啦!

秦飞是心里矛盾,又不敢在这一带地方停留,可又希望找着那小常随;允贞却是神情更显得反常,有时自向自微笑,有时又微叹,仿佛错过了好机缘似的。

天黑了,星星都出来了,他们只得在另一个镇市上找了一家店房。这里,距离今天允贞打死“金锤太保”的那个地方,不过二十里,大概还没有离开大名府的地面,秦飞真不放心,而这个镇又是个大镇。这店也不小,他们找的是小间屋子,允贞叫店家给做好饭菜,秦飞心说:你哪儿有钱呀?因此他就提了提:“外边本来没有什么豪杰侠客,再说,要是小常随从此丢了,盘缠也就算全都丢了!我倒幸亏还带着几两银子,够咱们回京里去的……”不想这话刚一说出来,允贞立时就跟他瞪眼,吓得他也不敢再说了。

允贞的宝剑本来是叫小常随拿着的,现在也同时失踪,现在所有的就是他夺来的大扎枪跟链子锤,但他的意气更为骄傲,胆气更壮,一点儿也不将就。用过了很好的菜饭,他就独自出了屋,在院中、在店外、在镇街上走了半天,直到二更时候才回来;他显出很失望的样子,却又不住地微笑着。夜里秦飞愁得简直睡不好,允贞倒似乎睡得很香。

起来时天色已大亮,秦飞就叫来店伙给打洗脸水、沏茶,允贞还要吃早饭。秦飞看那店伙的神气有点儿可疑,因为他不住地打量他们;允贞吩咐他“做两盘好菜,吃馒头”,他答应得也不痛快,秦飞可真有点儿身上发冷,暗说:不好!

他硬着头皮走出了屋,就见院中和门外站着好几个都是头戴红缨帽、腰上挂着刀的官人,他赶紧跑回来悄悄地告诉了允贞。允贞却是毫不惊恐,只不过站起身来,说:“咱们走吧!”秦飞一听更着了急,因为他希望允贞出去见着官人,索性说明白了他是个贝勒,是当今“万岁爷”的四儿子,那还能有什么事儿吗?不想爷是要“溜之乎也”,到了这时候,连我“九条腿”也跑不开呀!

此时,只见允贞从容地穿上了那件大褂,但是把他里衣所系的一条青色绸带抽出,系上大褂,挂上了链子锤,然后又掖起大襟,便手提扎枪,昂然出屋。官人们都在院中,正等着他出来呢!何况飞锤庞五、神枪小二郎也全都来了,都指着说:“就是他!就是他!”当时官人就抖动了锁链。

允贞却神色不变地摆了摆手,问说:“你们知道我是谁?”

官人说:“管你是谁?你打死了人命,就得锁你!”

允贞却从怀里掏出来一挂数珠儿,给官人看。这数珠是用一百〇八颗又圆又大的珍珠串成的,珍珠还在其次,穿珍珠所用的线却是黄绒所捻成的,还垂着黄穗子。官人们当时就有点儿发怔,旁边的秦飞可喜欢了,心说:还是我的爷阔,原来身上还有好东西!他就赶紧去解马。

神枪小二郎胡七、飞锤庞五等人却都不认识这种东西,还跳起脚来喊嚷着,说:“你还想跑吗?你杀了人得抵命!”允贞却提枪向外就走。秦飞是已经牵着两匹马,呼啦一声跑出去了,官人们急忙跟着追出,问允贞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得说明来历才行!”允贞却说:“叫你们的官到京城皇宫里去找我吧!”说时跟秦飞都上了马,又把那挂珍珠的念珠收在了怀里。

飞锤庞五却向官人说:“别信他的!他不但是个杀人犯,还是个贼!那珍珠大概是我保的那客人的货……”官人们也觉着允贞可疑,当时又亮出刀来拦他,允贞却不顾一切地走去了。

他的马在前,秦飞的马在后,都跑得飞快;庞五等人临时由店里抄了别人的马,在后面就紧追。允贞还要抖枪拨马回去与他们厮杀,秦飞却连说:“不可!不可!官人也骑着马追下来了!还是快点儿走吧!”允贞回首看看,见果然有官人骑马追来,并高声叫着说:“你站住!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说明白了,就不能够叫你走……”允贞跟秦飞的两匹马便跑得愈加快,当时荡起来多高的尘土。

秦飞回首看看,只看见滚滚的土,却已经看不见那几匹追他们的马了,就向前叫着说:“爷!慢一点儿走吧!他们大概是不追啦!”连喊了两声,也没见允贞回头,也不知道他是听见没有。而这时候马已放了缰,要想收住就很难了,秦飞无法勒住他这马的缰绳,只好两条腿用力踏蹬,紧紧地夹住了马的肚子,以免从马上摔下;同时,就见允贞的那匹马真跟活龙似的,跃跳如飞,离着他越来越远了。

眼前是一座土岗,虽不大陡,可是马也应当到此就站住了,可是不行,原来允贞已将缰绳扯断了。他的这匹铁青色的大马,越发疯了似的,就直冲上了土岗;到了土岗上,忽然它又看见了一样“差眼”的东西,就更惊了,尥起蹄子就向下跑。此时允贞实在危险,力气要是差一点儿,身手要是迟笨一点儿的,就非得掉下来,滚下坡去摔死不可。

原来这时,下面正有一顶彩轿往上走来,那红色的彩轿,铜的轿顶,映着朝阳闪闪夺目;更加着有几个人打着招展的龙凤旗,敲着铜锣,吹着笙和唢呐。本来这是娶亲的,可是把允贞的这匹马给惊着了。这匹马被惊得飞奔而下,它大概也收不住蹄了。同时那吹乐器的、抬轿子的一些人想要慌忙躲避,也已经来不及了,当时马就撞在了轿子上,连人带轿全都撞翻了;允贞也几乎掉下马来,幸而他抓住了马鬃。

这匹马大概把头撞得不轻,下了这座土坡,又跑了不远,它就自动站住了。允贞这才下来,他气得真想拿链子锤把马头打碎,但是见马身上的汗就跟水似的直向下流,自己的手里也拔下来了一大把鬃毛,他对于这匹马又觉着有些怜惜。回首再去看,见那顶彩轿已被撞倒了,现在还没被抬起,大概是把轿杆子给撞断了,可也不知轿子里坐着媳妇没有;如果要再坐着人,那可真抱歉,还能够不撞伤了吗?

那些个抬轿的、吹乐器的、打旗子的都在那土岗上聚在一起,多半不是在救那受伤的人,就是在绑那轿杆了。秦飞也骑着马越过了土岗,还没有走到临近,他就着急地大声嚷着说:“爷!您还不快走吗?又闯出祸来了!”允贞原想过那边去看看,但听了这话,他不能不上马再走,但马可迟缓得连走都走不动了。

秦飞来到,就连声叹息着,说:“真倒霉!真倒霉!这可怎么办?爷!

我斗胆该死,我说一句话吧,您简直不能走江湖,您只能在京里当王爷!”

允贞也不生气,因为自己心中也诚然有点儿负疚,诚然有点儿惭愧。

秦飞又说:“您简直不成……”这“不成”二字却招起了允贞的恼怒,因为他如今走江湖,寻奇士,受艰苦,就希望的是将来成功,得到帝位,秦飞竟敢说他不成,这不是触犯了他的忌讳吗?他立时怒斥道:“住口!你竟敢说我‘不成’?你太放肆了!走开!你走吧!我一个人哪里都能够走,用不着你跟着!”

秦飞又赶紧连声说着:“嗻!嗻!嗻!”并赶忙解释说:“我真不敢说爷!我是真着急!您想想,小常随也丢了,在那边又打死了人,在这里又把很漂亮顶年轻的新媳妇给撞伤了……这自然也不能够怪您,可是咱们也太有点儿倒霉啦!”允贞怒声说:“走!不要多说!”秦飞只好又连声地应着:“嗻!嗻!嗻!”并不住地回首去看,仿佛他是很心痛那边受了“无妄之灾”的新媳妇。

允贞的马仍在前走,他的脸上也不显得怎么懊悔,或是生气、忧愁,他只是东瞧西望,仿佛还是在寻找镇市;干脆,他大概是还打算找着那卖唱的父女!秦飞又不住地在暗暗叹气:他真后悔!不该给爷出主意,叫他打江湖。现在爷倒是按着话办了,可是,就跟着他惹麻烦吧!今天撞了新媳妇,明天就许撞了老太太。虽说爷身边一定有好东西,凭那串珍珠念珠,要是变成钱,也能够走遍天下,还花不了;那珠宝客人洒的那一包袱珍珠算什么,那还真不过是黄豆呢。所以,盘缠的事,大概还真不用发愁。昨晚住店吃饭,今天早晨一跑,结果是一个钱也没花;如果天天要是这样,更省了盘缠,反正大概用不着我的“贴己”。只是爷的武艺有点儿不叫他放心,因为像这样殴伤人命,撞倒花轿,不遇见侠客便罢,遇见侠客就得对他绝不能饶。侠客都是好管闲事,好打不平,像那唱梆子腔的父女怎么会是侠客呢?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又往前走,彼此一句话也不说了。

这条路上行的,除了附近的几个乡下人往来,连一辆车也没有,因为这不是大道,而且越走越荒凉。涉水过了一道浅河,则见遍地绿草,桃花灼灼,远山如黛,竟是绝好的风景。秦飞心说:走在这儿干吗?这儿恐怕连个店也找不着!

正在一边想一边走,忽然看见远处有一座大庙,那里的地势甚高,松柏成荫,红墙掩映,钟鼓楼高高地耸着。有两只大鹰在那边飞旋,忽而凌空,忽而贴地,由此又可见那边的小鸟必定不少,一定清静极了。允贞是早就望见了,他将马催得快一些,就往那边去走。秦飞心里也很喜欢,就说:“爷!咱们到那庙里去歇一歇吧?去喝点茶,我真渴啦!临走时给几个香钱也就行啦。”

说话时,马已走到了临近,细一看,这座庙筑建得很是雄伟,而占面积也很广大。因为靠近着小溪,树木又多,所以地下的土很湿,但是就在这湿地上,分明已经有了马蹄的痕迹,可见是有人比他们先来了。允贞不住地往地下察看,二人就下了马。允贞将枪跟马全都交给了秦飞,他步上了石级,直走到了庙门前,见门上有用砖刻出而涂着金的几个字,是“敕建法轮寺”,唯不知是何年代修建的。

山门并没有关,向里面看,院落也很大很深,有许多的麻雀飞鸣。允贞先踏步走入,并回身点手叫秦飞也进来。这头一个院子,还不是正殿,只有钟楼、鼓楼,有旗杆,有护法的“四大天王”。这“四大天王”都是泥塑的神像,穿戴着盔甲,龇牙瞪眼的,一个手执双剑,一个怀抱琵琶;一个手执雨伞,一个拿着大蛇,即所谓之“风(锋)调雨顺”。允贞看见拿蛇的,不禁想起百只手胡奇来了;看见抱琵琶的又觉得好像是十个口郑仙,这些都是护驾的神,只是秦飞那瘦小枯干的样子不配当他的“护法天王”。来到此处,允贞似乎愈加强了心中的帝王念头。

这时,秦飞已在门外系好了马,走入庙内。允贞就说:“你把这庙里的主持僧人找来吧!”秦飞一听,爷的口气还是这么大。像这座庙,主持僧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和尚,爷竟说是把人家找来,人家就能够那么容易找吗?除非是他做了皇帝!而他现在只是个贝勒,并且还是个私自离京、在外不说出真言来历的一位爷而已。

秦飞当下可也不敢说什么,遂就往里院去找和尚,可是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人。有的配殿,门上挂着大锁头;有的禅房,门外的浮土很厚,蛛丝密结,好像是没人住的样子。还有个偏院子,门关得很严,推了半天也没有推开,秦飞扒着门缝向里去看,见里面绿色无边,原来是一个菜园。既然种着这么多的菜,绝不会没有人呀?何况正殿里香烟弥漫,好像是才礼过佛的样子。秦飞便一直进了正殿,迎面“我佛如来”的庄严金身,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打了个问讯,几乎要叩头,心说:佛爷可别怪我!在那镇市上打死人的那事,与我一点儿也不相干!也不是我教给他的,是他自己干的。他是皇上的儿子,有什么事情您去找他吧!

这大殿里光线很暗,又加之浓烟弥漫,刺激得他直咳嗽,两只小眼睛也不住地流泪。这时他才看见,旁边的一个香案下跪着个和尚,正在用极低微的声音念经。秦飞不敢惊动,就站在旁边等着。等了好多的时间,才见这和尚将经念毕,他就说:“大师傅!我们是路过的人,要在您的宝刹里歇一会儿!”这和尚听了,当时就站起身来。秦飞一看,这位和尚体魄雄伟,长得鼻大口宽,那气派真可以比得上他家的爷!他就把话又说了一遍。

这位和尚点点头,说:“好!这本是十方山林,施主来了,漫说歇息,就是住上些日子,我们也愿意结个善缘。只是这庙里现在的人不多,我们接待得恐怕多不周到。”秦飞一听,这位和尚谈吐颇为不俗,于是他就也很客气的,跟着这和尚出了正殿,却见他的爷已经大踏步地走进这院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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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卿言没有想到世界这么小,与顾楠奕的重逢是她始料未及的,他再次闯入她的世界,他待她极好,可旧时的记忆始终是个无法越过坎,绊住了她,也令他无法向前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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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部题材严肃的太空歌剧式的长篇科幻小说。出于多方面考虑,决定在这里停止更新,另外现在对已经写完的这些内容也很不满意,在未来也会大幅度的进行修改和补充。本书预计约一百万字,大概在今年年底左右完成,如有任何问题想与我交流,请发邮件至theseaofthestars@163.com,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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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人间一方的帝王沈一泽,她是神界索仙族的紫银公主白宛灵。一场意外,让她与他相遇,相识,相知,相爱。但因为但因为她的表妹、好友、闺蜜雅欢对他的爱慕之心,她唯一在世的亲人母后索圣仙的阻拦。一场误会,一声令下,欢儿被削去神籍,剥去仙骨,打入了命运的轮回而来到了人间。她则被打入仙牢,却意外得知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她却为逃避过去痛苦自责的全部而封印了自己的全部记忆跳下云端下界来到人间去找他。没想到却转首再次遇见了他与雅欢的转世。在机缘巧合下,她因为一部魔幻剧而得知了魔法的存在并恢复了自己的记忆。前序:认识你是我莫大的幸福,你的快乐与烦恼都想为你分担,每时每秒都想与你在一起。你说爱需要空间,也许是我错了,但不管怎样我知道我爱你我对你的爱不分离永远永远,都要记得,流年里感谢有你的一路陪伴,还要记得,碧宁儿与合欢儿,蓝氧儿,兰雅儿,心儿,可心儿、乐儿与浓朱儿,都是好闺蜜,好死党,而他,妖孽儿,永永远远都将是她一生中最美的珍藏及她认定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