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黑蛇回头一看,圣女阿染本来就冷冰冰的脸上又罩上一层怒气,显得十分凌厉。二人自知在教中地位远不如阿染,便不再做声。
“你们不能为教主分忧,只会和自己人斗嘴,要你们有何用!?”阿染平日里本来就冷若冰霜,黑龙黑蛇都对其敬而远之,今日发怒更是十分骇人,两人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好低眉不语,不敢造次。
阿染接着喝道:“你们立即去给我安排一匹快马,我有事儿要办,不许在教主面前走漏风声。”
黑龙黑蛇并不敢问阿染要去何处,只好按她的要求去办。
阿染旋即换了一身夜行服,策马而去。
国师刘文泰一行人虽击退了魔教的伏击,却也受到了重创,尤其是那几名龙禁尉护卫,都受了重伤。
刘文泰决定找地方停下来安顿伤者,眼下距离最近的便是楚州城,于是刘文泰下令进城稍做休整。
“楚水回九曲,衡山望五峰。”往楚州方向行着,刘文泰在马车里回想起记忆中的诗句,无奈地苦笑了笑,“这便是楚州风景,可惜我是看不见喽。”
“师傅,我给您讲讲周围的景色吧。”陆耀霖边掀开车帷边向国师刘文泰说道,“师傅,远处那山峦中有个奇峰,如同巨大的柱子,插向碧色如洗的天空,十分高耸挺拔!”
刘文泰微笑道:“那山峰便是衡山五峰之一的天柱峰,看来我们离楚州城不远了。”
进了楚州城,刘文泰命陆镇海仔细安排妥当,既不能惊动了城中衙署官员,又要谨慎防止魔教再次来袭。
陆镇海嘱咐众人谎称他们是商贩,以此掩人耳目,找了一家还算清净的客栈安置下来。
楚州商贸发达,民间有言:“楚州十万户,游人似京都”,形容的就是楚州城盛极一时的繁华市景。这里是商贩的天堂,当地亦有“聚四方之财,供一方之利”之说,极为重视商业,城中茶市、米市等集市都十分繁荣,也有不少著名商号,来往的商人不计其数。
陆镇海为经商曾经多次来过楚州城,对这里很是熟悉,耀霖耀盈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对楚地民风颇为好奇。
耀盈叹道:“这城中无论男女,居然都喜欢穿红衣服,甚是艳丽!娘,咱们要不要裁一块料子,做一件穿上!”
陆夫人笑道:“你穿尚可,为娘穿就太艳了些!”
耀盈笑道:“哪有,娘你正值青春,你看那路上撑着纸伞的婆婆还穿呢!你怕什么!”
陆镇海道:“你们有所不知,楚人尚红,虽然楚州城傍水而建,却是以火为图腾,以红色为贵,所以呀,这大街小巷身着红衣的,都是贵人。”
白守正听后忽然想起一事,便叫镇海、耀霖过来,道:“你们可知昨天袭击咱们的敌人中,那御火之人的来历?”
镇海耀霖面露茫然,忙让白守正细细道来。
原来那叫黑龙的,名字只是他在魔教的诨号,真名姓祝,他们祝氏家族自称是火神祝融后裔,天生会御火之术,在楚州曾叱咤一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只是后来改朝换代,新皇登基后认为祝氏一族与魔教关系甚密,且有欺压乡邻之举,便命国师安排人严查清绞,祝氏一族从此衰落,因而那黑龙对国师恨之入骨。
“这城中是否还有他们的后人?会不会对国师不利!”陆镇海颇为担心。
白守正长吁了口气:“不好说,师傅这些年深居简出,也是为躲避各路仇家,咱们悄悄进城,并未大张旗鼓,想必还好,但仍需多加防范,多安排些人手吧,我这就去布下些阵法,以防万一。”
陆镇海这些日子不停地读了很多书,也知晓了白守正师兄所提到的阵法是什么,这白守正擅长的正是布阵,那日的迷雾阵若不是对方有灵力高手,想必是破不了他那阵法。
耀霖听闻布阵眼前一亮,连忙道:“白师兄,您带我去看看吧,这些日子师傅也让我学布阵,只是我还尚不得要领。”
白守正哈哈一笑,便和耀霖一同四处布阵。
陆镇海去向师傅刘文泰请安,想亲自守着师傅,照顾他老人家,刘文泰说想一个人静一静,让陆镇海去帮清风子治疗伤员,也看看云涛情况如何。
镇海见门口有侍卫守护,白守正、耀霖又在外面布阵,心里多少有些宽心,就听从师命去清风子那边看看。
暮色降临,刘文泰房间里一片黑暗,他失明多年,一个人的时候用不着点灯,他已经习惯用其他感官来感知周遭的一切。房内只有桌上青铜古鼎里烧着檀香,缕缕清香让人心怡神宁。
刘文泰在床上盘膝而坐,开始运功,让灵力在他周身缓缓流淌,昨日他突用大招,一招击溃黑龙的火龙阵,消耗了不少灵力,此刻他正在运功补充灵气。
“灵气灵力不是源源不断地从体内生成的!”这些日子刘文泰也将这道理传授给了镇海、耀霖。
凡人本是没有灵气的,也不会吸收灵气,更不能发出灵力,只有灵体才行。
凡人若是有机会成为灵体,就意味着自身已经成为了一种能够吸收灵气的器皿,通过修炼能够将天地周遭的灵气吸收到体内,通过运功控制便可精准发出灵力,或是用灵力控制自然元素,或是以灵力为武器发出攻击,甚至可以用灵力召唤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姬啸天之所以要抢夺圣器,正是因为圣器里面蕴藏着用不尽的灵气灵力,谁能操控圣器,便可随时补充灵气,能够时时刻刻发大招。
刘文泰是个修为极高的灵体,他体内储藏的灵力深厚,出招之后恢复的又极快,这就是当代灵力大家的长处。普通灵体需要恢复很久才能保持体内灵气灵力充盈。
刘文泰满头华发,气色却极好,他的身体在黑暗中亮起幽幽光芒,原是灵气流开始缓缓循着他周身脉络流动起来,这种感觉就仿佛是一股温暖的水流正在他全身涌动。
周遭很安静,隐约能听见窗外人群嘈杂,车马驰过,还有偶尔的小贩叫卖声。
然而,刘文泰却听到这房间里除了他自己,还有另一人的动作声音,尽管那人动作很柔很轻,似乎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刘文泰仍然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正向自己一点一点地逼近。
刘文泰突然感受到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他知对方已然出手,自己当即把灵力注在左手,发力一挥,往直直戳来的利器上挡去,同时在右掌上也住满灵力,将行刺之人打得飞身而起,落在房间中央。
刘文泰深感诧异,那刺客若是普通人,被这样一挡一推,定然重重摔在地上,地板都能震碎,而面前这人居然如同鸿毛般轻轻落下,没有丝毫响动。难道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刘文泰开口道:“来着何人?我这老瞎子虽看不见,却早已经感到你匕首上的寒气太盛!不必再躲藏了!”
那人并未应答,他知道一旦开口,刘文泰会精准定位他的方向。
未等刘文泰的话音落下,刺客又迅速出手,一把匕首直戳刘文泰的心口。这把匕首绝非寻常刀剑,而是一把玄铁寒钢匕首,锋锐无比,只可惜刘文泰他功力深厚,此刻早已将灵气注满全身,浑身的灵气仿佛形成坚不可摧的盾牌。
只见盈盈白光一闪,刺客用全力将匕首刺在刘文泰身上,不想刘文泰灵力迸发,瞬时将刺客震飞,刺客未能握住匕首,竟然被自己弹出的匕首齐生生地切断了四根手指。
那刺客终于忍不住,惊得“啊”地叫出来了声。
这“啊”的一声虽不大,但是刘文泰听闻后却像电火雷鸣般的震撼。
这声音他在五十年前听过,如今只有在梦里才能听到她的呼唤,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爱妻,那片让他魂牵梦绕的白月光!
“暮染!是你么!”刘文泰脱口而出,颤声叫到。
这刺客徒然一惊,又听闻有其他人朝房间走过来,见刘文泰坚如磐石,自知刺杀失败,当即转头,纵身破窗而出。
清风子、陆镇海、陆耀霖等人闻见动静立刻赶来,屋内漆黑一片,连忙点上了灯,见师傅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也都放下了。
师傅有些精神恍惚,众人以为师傅被刺客吓到了,连忙问安,只听刘文泰自言自语地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简直一模一样。”
众人皆不明白,劝师傅换个房间休息。白守正进来告诉大家他刚才去追刺客却能未追上,只看见对方身影窈窕,像是个女的。
清风子则在屋内地上拾到了四根女人的手指,是杀手留下的,呈给刘文泰,刘文泰将手指放在手里,双手微微颤抖,又喃喃道:“这不可能。”
国师刘文泰见惯了风雨沧桑,一直以来皆以稳重安详示人,想不到今日遇刺居然如此反常,大家都深感诧异,又不敢细问。
刘文泰用鼻子嗅了嗅那几根手指,缓缓起身道:“是她!”
众人越发坠入云里雾里,究竟是谁人能让刘文泰如此失态?
“是暮染,她还活着。”刘文泰坚定地说。
白守正、清风子大惊失色,齐声道:“师娘?”他们入国师门下以来,虽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师娘,但是刘文泰时常提起,若是这个世间能有什么能让刘文泰难以释怀的事,那不是失去双眼,而是失去爱妻秦暮染啊。
历尽千帆皆云烟的国师刘文泰,唯独提起爱妻秦暮染方能恢复这拳拳赤子心,陆镇海这些日子跟随师父,亦是了解,在场的只有陆耀霖还不谙世事,但他见到这番情形,觉得若是师父眼睛还在,此刻定已泪流满面。
“清风子,这手指你收好,云涛有救了!”刘文泰颤声道,遂将那几根手指递给清风子。
清风子躬身接过,凝望这几根手指,忽然恍然大悟,道:“徒儿明白,这就去办!”
刘文泰缓声道:“我没事儿,只是觉得乏了,守正,你费心去查查刺客逃离的方向,其他人去歇息吧,明日天一亮我们便启程!”
众人行礼告辞,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刘文泰轻轻躺下,反复沉吟着苏子那阙《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刘文泰陷入了冥想:岂止是十年啊,已经过去五十年了,暮染,你早已认不出我了吧,我如今又老又瞎,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刘文泰在思索为何秦暮染还是当年的声音,一点没变,如果她活着,此时一样也应该是个古稀老妇,怎么还是少女般模样……想着想着,他渐渐睡着了,也许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暮染的模样。
明月夜,短松冈。阿染纵马飞驰,她撕了一块衣角,裹住刚才被利刃削去的手指处,没有痛感,流血亦早已止住,只是心中又开始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暗暗思量,那姓刘的老瞎子,为何会叫出她的全名,他又为何会如此激动。
几番思索,她想得头有些疼,是那种在拼命回忆着什么,却又想不起来的感觉。
终于回到魔教暂时安营处,她轻身跃下马,黑蛇见她回来,立即迎了上去,道:“圣女你去哪了,教主正要我传你过去呢。”
“你和教主说我出去了?”阿染冷然道。
那黑蛇讪笑着说:“没有没有,您快去吧!”
阿染冷眼瞟了黑蛇,自顾自地拆开刚才包扎手指的布条,只见芊芊玉手,五指俱全,丝毫没有异样,她将那布条扔给黑蛇,向教主所在的帐篷走去。
“教主!”阿染低声道,却不抬头看教主姬啸天。
此刻帐中教主已经卸下了白日里所戴的黑纱斗笠,背对着阿染,阿染也看不到他的脸。
“你去哪了,这么久才来!”
“我只是怕他们追上来,多巡视了下。”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能随便走动!”
“是月圆之夜,属下只是担心您的安危,下次不会了。”
“嗯,那开始吧。”教主向身后面站着的阿染递过一把寒光凛凛的小刀,仍然背过身,不看阿染。
阿染轻轻接过这刀,熟练地割了自己右手腕,手腕缓缓渗出殷红血液。
阿染将右腕递予教主,教主端过阿染的手腕,轻轻地从阿染手腕吮吸着血液,阿染轻轻闭上眼睛,依然面无表情,只是脑中有个翩翩少年身影一闪而过。
阿染心头一震,赶紧定了定神,好在教主专心吸血,并未发现异常。
她睁开眼看着教主吸够了血,放开了她的手,那腕上伤口迅速愈合,竟完全消失了,半分痕迹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