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囚犯而言,获得自由是最幸福的事,我同意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罪大恶极的人,他们的混蛋、残暴、罪恶是深入骨子里的,像是无法磨去的魔鬼的烙印,深深的烙在他们的灵魂上。但是,人性本身真是奇怪,或者说,人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一些把杀人当作家常便饭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毫无人性的残杀过一些可怜的家庭,眼见其妻室悲啼、儿女失哭,也绝无内疚之心、恻隐之意,然而在听到优柔凄切的音乐后,也会感动的落泪。我曾亲眼见过穷凶恶极的暴徒在听到“玛丽,我坐在篱垣上”之后竟抑制不住自己而垂下了泪。然而就在数日之前,他还用大头棒对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疯狂的击打,把他的讨饶声当作笑料和自己的同伙们翻来覆去地讲。
虽然很疑惑,但是我当初还是毫不犹豫的屠杀了他们整个黑帮的人。倒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只是当时教团在领地内打四黑除四害,虽然手段有些极端,但我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罪恶的人,就应该下地狱!
对于我自己而言,我从不伤害无辜的人,倒不是因为什么善良,只是觉得这样做是不应该的,而且完全没有必要,实际上这也是教团教规的一条——伤害无辜平民者,剁去杀人者双手,逐出教团。不管执行力怎么样,总归是有法可依。所以,不管外界对我们怎么看,可事实上,我们和主流的贝勒塞教团、艾伦尼教团相比,只不过是多了一件黑斗篷罢了。和其他大多数的领主一样,我们会保护自己的教众和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村庄,对于非我族类者,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通常都是优先考虑招揽他们入教而非屠杀,这一方面固然是神的旨意,另一方面,如果我们不表现的至少像是能为平民提供保护的组织,又有谁愿意来加入我们呢?
所以说,我,我们整个教团,既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也不是什么实质上的坏人,不过是信仰上的不同罢了。对于我们自己的教众、我们庇护的平民,我们固然是好人,但是对于贝勒塞人来说,我们又是异教徒,是该死的罪人。
呵呵......
言归正传,我向来认为不滥杀无辜应该是一个正常的杀手或是士兵应当具备的素养,我不是什么圣人,所以我也不会去帮助与我任务无关的人。但如果一旦有什么人胆敢阻拦我去执行教团的意志,我将代替教团来宣判他的死刑,不管他是谁,哪怕是一个一只手拿着菜刀一只手还在拽着妈妈吃奶的小孩(这个还是算了)。
但是现在看上去,我似乎并没有完全按照我的原则去办事啊……
当我在眼睛里都闪烁着期待的沃特面前举起拳头大的净化石原石的时候,那颗晶莹剔透的石头上忽然涌上来一股很舒服的温馨感觉,好像温度刚好的热水,把我整个人都浸泡在里面,又好像一个亲切的好朋友,长久的畅谈之后端上来的后劲绵长的龙舌兰酒。
雪亮的银白光芒迸射向四面八方,几乎把整个山洞都笼罩其中,仿佛一轮明亮的小太阳。
但我却并不感觉到那光芒刺眼,我很清晰地看到了雪白一片的光芒中,净化石发亮的轮廓,那些银色的光芒来自其上,更多的附着在石头上,不断跳跃着,好像柔软圣洁的银色火焰,显得纯净无比。
在银色光芒的照耀下,沃特,还有其他冷静下来的狼人们,好像搁在火炉里的牛油蜡烛,一下子软化了下去,他们高大的躯体好像变成了半透明的液态,又慢慢蒸发成乳白色半透明的气雾。
我以为这些气雾会慢慢消散,可是却没有,他们居然盘旋着,在银光的照耀下朝我靠了过来。
我和圣女都有一点错愕,但此时,净化石在我手里猛地一热,接着就从我手里缓缓升了起来,沐浴在银光之中。
那一刹那,那些气雾就好像终于找到了目标,伴随着无数低声碎语,一下子扑了过来,接着好像滴水归海,瞬间消失在净化石里。
只是短短的十几秒钟,沃特他们作为狼人的躯体,就被净化石的银色光芒烤化、蒸发,然后吸进了石头里。
当周围的气雾都被扫荡干净,净化石的光芒慢慢黯淡了下去,终于只附着在石头自己身上,不再向外散发,也不消失,只是泛着柔和的银光。
而在烟雾消散的地方,十几团白色的光芒渐渐的凝聚、暗淡,最终化成了人形。当光芒完全消失的时候,留在原地的,竟然是十多个人类!
“圣帝在上,这简直不可思议!”离我最近的沃特不停的摸着自己的脸,又看看自己四周的同伴们,他们每一个人身上作为狼人的特征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相貌各异的人类。
“我的天啊,我真的不敢想象,这简直太神奇了!”沃特此时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一遍又一遍的确认了自己不是活在梦境里,以至于他把自己的胳膊都掐紫了,“我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回到人类的领地去生活了!哦,年轻人、恩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感谢......我吗?”我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需要感谢?我只是......只是做了自己任务途中必须做的事啊?”
我不太懂,好奇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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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尼卡姆兰荒原里,散落着一些不幸的人。
“这是在哪里?”莱昂缓缓睁开了被混合着沙子的风吹的通红的双眼,略显青涩的脸上流露出困惑的神色,“我还活着吗?”
从地上慢慢爬起,莱昂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四处生疼。他没有去检查身体,但他能估摸出来,身体上很多地方已经泛青发紫,胸前有一处被刀刺进去的伤口,然而那一刀在锁子甲的保护下,仅仅是刺进肉里以后就被肋骨别住了,除了伤口看上去很吓人意外,莱昂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按照莱曼操练士兵说的话来讲,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是个傻子。莱昂随手抄起一根还算结实的锥头枪——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其实被割破了,伤口被沙粒割的气痛无比。
但军人是最不讲究痛苦的一类人。莱昂双手持枪,警觉地打量着周围。发现安静得如同坟墓的沙地上躺着一具被拉断了脖子的尸体,看上去像是马文副官的。而周边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嘿!有人吗?”莱昂用滴血的手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双手举着长枪丝毫不敢放松,“我的兄弟们,还活着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已经被破坏而失去光泽的次元之门后面不知什么东西发出来‘沙沙”的动静。
莱昂略有几分紧张地端着长枪指着次元之门的后面,虽然是边境,但是在艾伦尼苏丹国的领地内,且同伴尽数阵亡,四面楚歌,确实是要作死的节奏。尤其失去了一向可以依赖的主心骨,莱昂更是深感迷茫。
隐隐约约的,次元之门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就像是一只极度口渴的野兽在疯狂饮水。曾经住在山里的莱昂知道,如果是什么野兽乃至沙漠里的怪物的话,那就糟糕了,那比一个落单的斯艾伦尼人更难对付。
莱昂往前试探着迈出步子,突然觉得脚下有东西硌脚。于是,莱昂慢慢蹲下身,右手继续半举长枪指着前方,做好刺击准备。左手则慢慢摸下去……他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掌。
突兀之间,莱昂感觉慌了,连忙低下头看看,原来是一个死去多时的士兵......的上半身。
被拦腰截断,莱昂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流出来的肠子等各种内脏,看样子这个士兵还曾经试图用自己的手把肠子塞回去,但毫无疑问的,这种程度的......这已经不能叫创伤了,这致命的一击等于直接给这名士兵判了死刑。那张年轻的脸完全被惊恐和痛苦所扭曲,那沙土上的血迹上下涂抹均匀,天知道他临死时挣扎了多少次。但可想而知那种被拦腰斩断还没立刻死亡,那生不如死的感觉,是怎生痛苦。那肮脏的沙土混合着暗红色干涸的血水沾染在破碎的内脏上,填满了内脏上的每一个缝隙,这幅景象足以震颤最坚强的人的神经。
莱昂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给这一副触目惊心的景象又添了道彩,隐约还能看出来莱昂之前燕麦粥喝的不少,到最后,莱昂已经改吐酸水甚至是血了。
而对于这个死去的士兵,莱昂记得他,可他从未认真对待过。甚至记不住他的名字。
只能模糊记得是一个很爱笑的人,他的伙伴戏谑地叫他‘大屁孩’。在首都弥得加德里,有什么巡逻任务都争着抢着做。总喜欢和那些孩子一起放风筝,玩泥巴。永远不和人吵架,任劳任怨。
在没想到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了。
于是悲伤的莱昂,默默的站起身,不再去看那已经几乎辨认不出的尸体。至少,只有一个尸体,莱昂的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等他忙完,那‘沙沙’声停止了。
莱昂疑惑地张望着,却猝不及防地看到,寂静的沙地上,那次元之门后面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圣女救援队所有士兵的尸体,有些尸体几乎已经被打碎了,苍蝇在嗡嗡乱飞。
那些熟悉的、亲近的、忠诚的面孔完全走了样子,莱昂看到的,只有疮痍。往日的兄弟们,如今都那样或这样的安静,再也不会笑嘻嘻地让他去为战友们争取加餐,也不会再跟他一起,在寒冷夜晚的军营里围着火炉喝酒。
莱昂忘记了害怕,他把长枪插在地上,抱着头坐在地上,孤零零地,只有想等他走后啃食贝勒塞士兵们的尸体的乌鸦,在空中不耐烦地‘哇哇哇’催促着。
忠诚骑士团圣女救援队包括皇家骑士莱曼爵士在内的五十名士兵,除了莱昂,全体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