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公安局大门口,顾局长开着车从后面跟上来,看见钟海就摁响了喇叭,钟海朝顾局长招招手,热情地笑笑。
车子驶出大门,林垦问道:“你认识顾局长?”
“认识呀,怎么了?难道你不认识他?”
“认识,怎么能不认识呢,可惜他不认识我,安州市向我这样的副所长,最少有几百个,他们都认识顾局长,可是……”林垦尴尬地说。
钟海也敢断定,孟军身为执法者,绝对不敢随便找个借口在派出所修理他一顿,但他同时也能断定,孟军派林垦亲自来请他,绝对没好事。
钟海和林垦同时下车,嗵嗵两声,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关闭。钟海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在派出所里,孟军敢如何对待他。即使孟军对他有所图谋,钟海的手也没端豆腐,孟军也未必是钟海的对手。
钟海下车后朝所长办公室走去,被林垦叫住:“走,训练室去。”
林垦的一只手指着东南角坐落的两间平房。
钟海心里不由一揪,认为孟军在训练室等他。果真如此,钟海今天就糗大了。如果孟军关门和钟海发生肢体冲突,林垦再劝偏架,钟海就只能撅起屁股挨打。他现在已经后悔跟着林垦来到派出所,但既来之则安之,后悔不但无济于事,反而显得自己懦弱。
林垦似乎洞察到了钟海的心理活动,就安慰他说:“我用我的警服保证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孟所长说了,你的身手绝对不在我们之下,所以才把你请来,想一睹你的身手。”
在训练房钟海没见到孟军。
训练室由两间平房组成,中间没有挡墙,面积不大,不足五十平方,但里面的设施还算齐全,一个单杠,一个双杆,单杠上挂着一个沙袋,这些设施占据了一半面积,另一半面积铺着一个棉垫子,看样子是摔跤用的。三个警察穿着背心和裤衩坐在双杆上,看见林垦领着钟海进来,一起跳下来,一边和林垦打招呼,一边打量着钟海。
钟海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轻蔑和不屑,以他聪明的脑袋瓜子,他已经预感到,今天他赴的绝对是一场没有摆酒席的鸿门宴。
说不胆怯是假的,但此时胆怯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
“伙计们,我给你们请来了一个老师,他的身手可不一般,曾多次拿过全国自由搏击的各种奖项,待会儿我就让你们开开眼界,鼓掌。”
四个人同时鼓掌,但掌声稀里哗啦的,并不热烈,钟海闻到了嘲讽的味道。
“林所长,你这是演得哪一出呀,我就怕你把我当猴子耍,你还是把我当做了一只猴子。”钟海讪笑着说。
“是这样的,孟所长昨晚领教了你的身手,他佩服得很,同时也心生敬仰,所以特地派我把你请来做一场表演,让我们这几个伙计开开眼界,还请你多多赐教,千万别有所隐瞒。”林垦笑着说。
他嘴角的皱纹往上一翘聚成了一团,钟海好像看见里面隐藏了无数把刀子,一把把锋利无比。
钟海冷冷一笑,说:“原来如此,不过我从来没学过武术,只是偶尔练几下拳击,没什么好表演的,如果你今天把我叫来另有安排,请明着说,别来这一套。”
林垦双手抱拳朝钟海一拱手,不阴不阳地一笑,说:“钟老弟这就见外了,警民一家,互通有无,如果你不给面子,我也不勉强,我这就送你回去。”
钟海相信,如果他真的要求回去,林垦肯定不会违拗他的意思,不过,钟海人走了,但却留下了笑柄,他倒要看看,林垦和孟军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就把外套一脱,一扬手扔在了双杆上,说:“划个道道出来,我奉陪就是。”
伸出脖子是一刀,缩着脖子也是一刀,既然注定要挨一刀,不如大大方方公开应战,钟海豁出去了。
“好,这才叫男子汉。这帮子从来不好好练,百米冲刺十五秒,一分钟连三十个俯卧撑都做不了,还自以为了不起……”
“打住,我明白了,开始数数,我这就做给你看。”钟海毕竟年轻,明明知道林垦在给他下套子,非要往里钻。他身体前倾,双手噗通一声地按在了地上,身体迅速地起伏着,等林垦数到六十,钟海已经做了四十个。
场外传来一片唏嘘声,但钟海还在继续。
“打住,领教了,你省点力气,一会儿还有节目,你好不容易把你请来,陪他们好好练练,我不要他们为难你,也请你别难为他们,自由搏击,点到为止,来,谁先上。”
一个人应声而出,向钟海走过来。
钟海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中等个子,身体匀称,胳膊上和胸前隆起的肌肉像一个个小山包,活生生的一个肌肉男。让人望而生畏。
肌肉男抬起双臂,把右拳握紧放在左手掌里,用力一挤,发出了噶蹦蹦的脆响,然后就势冲钟海一拜,说:“请手下留情。”
“开始。”
林垦把手往下一砍,肌肉男便扑了过来,右拳朝钟海一晃,钟海一歪头,躲过了一击,可肌肉男的右拳只是虚晃一枪,并没有真的打出来,等钟海发现上当时,肌肉男的左拳已经击打在自己的右脸颊。钟海牙齿咯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他的判断没错,林垦诱骗他前来,就是要他挨打的。他敢肯定,林垦和孟军对他采用的是群狼围攻战术,无论自己的功夫多好,都架不住三个人轮番挑战。钟海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是憋气,不由捏紧了拳头,打算拿出看家本领,让这帮子吃干饭的好好领教一下自己的身手。
恍惚之间之间,钟海后退了两步,但他没留意那边的棉垫子。棉垫子绊住了钟海的脚,钟海后仰,如小山一般倒了下去。肌肉男上前两步飞身跃起就要骑在钟海身上。
如果被肌肉男骑在身上,钟海就失去了反抗的机会,如此一来,钟海在第一回合就落在了先下风,势必被人取笑。
情急之下,钟海只能出了狠招,他双腿翘起,立在空中,肌肉男见势不好,想抓住钟海的左腿,钟海右腿一扫,刚好扫在了肌肉男的头部,肌肉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钟海从地上爬起,朝肌肉男拱手,说:“承让。”肌肉男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也朝钟海嘟囔道:“果然。厉害,不愧是省级冠军,领教了。”脸上的傲气也荡然无存,相反,对钟海显出一副佩服之情。由此可见,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拳头可以赢得别人的尊重。
林垦见自己一方首战失利,脸上也不好看,指着第二人命令道:“上。”
第二个大约三十来岁,个子和钟海差不多,只是上身短,下身长,长脖子,外号叫长颈鹿,偏瘦,长着一对招风耳,贼眉鼠眼。钟海心想,警察队伍里怎么能容得下这等龌龊之辈。
长颈鹿接到林垦指令,往前跨了一步,又朝钟海拱拱手,说:“你也看出来了,本人骨瘦如柴,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但上峰有令,我不得不从,还请兄弟手下留情。”
钟海正要搭话,长颈鹿突然抬腿,钟海还没反应过来,钟海的腰上已经挨了一脚。钟海感到五脏破裂,疼痛不已,还没缓过劲来,长颈鹿又飞起一个高鞭腿朝钟海直劈过来,钟海躲避,但为时已晚,长颈鹿的脚擦着钟海的耳朵落到了肩膀上。钟海不敢怠慢,顺势转身,背起肩膀上的小腿往下一弓身,长颈鹿哎哟一声,被钟海背过那边,长颈鹿从空中飞过,影子一晃,重重地落在棉垫子上。
钟海从来不痛打落水狗,但想到长颈鹿丝毫没有武德,竟敢用腿横扫自己的太阳穴,就想对他略施惩戒,从而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他拧着长颈鹿的腿就地翻身,只听咯嘣一声响,长颈鹿马上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声音毛骨悚然,连林垦也大皱眉头。
好在钟海把握了分寸,只让长颈鹿脚踝错了位,没敢痛下杀手,不然,长颈鹿以后就要靠着双拐走路了。
三个人撂倒了两个,还剩下的一个借口要上厕所,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溜之大吉,走到门口时还回过头来朝里面喊道:“哥们儿等着我,我小便之后便一定轻装上阵,保证给两位报仇雪恨。”
钟海拍拍身上的土,走到林垦身边,笑着说:“轮到你了。”
林垦见识了钟海的功夫,自然不敢应战,就向钟海伸出大拇指,晃一晃,支吾着说:“果然身手不凡,果然身手不凡,我从交警转到派出所,没练过拳击,更不懂功夫……”
话没说完,门口传来几下掌声,几个人回头看看,只见孟军面带笑容迈着方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拍手。
孟军早在门外观看,他为的就是要摸清钟海的路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身为警察,孟军深谙此道。三个马前卒中两个败下阵来,他还是没摸清钟海的路数。
昨天晚上在公园的草坪上,孟军当着聂小倩的面收拾了钟海,就是想给聂小倩一个下马威,发泄他对聂小倩不满的情绪。本来他以为可以胜券在握,没想到在关键时刻,钟海却能反败为胜。更令他不能容忍的是,钟海竟然借着草坪的围砖占了上风。当钟海的膝盖顶在了孟军的裆部时,他羞辱得几乎无地自容。
今天所有这一切都是孟军安排的,他把钟海叫来,就是为了变相地收拾他。警察如果想惹是生非,鬼点子可以满天飞。钟海猜得没错,孟军采用的的确是群狼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