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是说给柯林听的，而是说给外边敲门人听的，柯林心知肚明。
柯林会心地一笑，对门喊道：“请进。”
“你忙着，我先走了啊，有事吩咐一声，我随叫随到。”钟海为了避嫌，故意大声地说。
钟海一步跨到门后，正要开门，门被外边的人推开，两人打了照面，钟海吃了一惊，但进来的人看到钟海，一点也没感到意外。
老杜气冲冲地进来了。
他松开了门的把手，眉毛往上一挑，不屑地看了钟海一眼，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你能掐会算？”钟海笑着问道。
“我不会掐，也不会算，但我眼睛没瞎，耳朵也没聋，鼻子还管用，能闻到你的味道。”老夫说话气势汹汹的，似乎就是来找茬的。
钟海当着柯林的面不想和老杜纠缠，就拽了老杜一把，笑呵呵地说：“咱们别当着外人的面治气，有话到下边说去。”
老杜一扬手，甩开了钟海的手，说：“你真的以为我是来找你的？你小子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我和你的关系还没发展到一日三秋的程度，你别自作多情。”
“这么说你是来找柯局长的啦？那好，我在，我走。”
“滚滚，滚得越远越好，我看见你眼睛就发黑。”老杜生气地说。
钟海侧身从门口挤过去，临走之前看了柯林一眼。柯林耷拉着眼睛，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报纸。
门关闭。
钟海故意下楼，咚咚地跑步，然后又蹑手蹑脚地上来，站到了办公室门口。他已经看出来了，老杜是来找柯林茬的，他倒想听听这两个人之间会说些什么，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
钟海来市府工作的第一天，老杜谈起柯林时就显出一副对柯林的不屑，钟海那时已经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过节。
“请坐。”柯林说。
“局长办公室，我不敢坐。”老杜声音低沉地说。钟海想，此刻，老杜一定轻蔑地看着柯林。
“你愿意坐就坐，不愿坐就站着，又来兴师问罪呀。”柯林的声音不高，说话也不急促，但钟海得出来，他和老杜之间不但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似乎还挺熟悉。
“既然你知道我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就不绕弯子了，咱们挑明了说，小芬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老杜开门见山地问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门板背着走，她已经那样了，连你都劝说不动，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说的不是小芬，是那一位……小芬想离开，可那位揪着不放。”
“那位的身份你比我还清楚，他不会听我的。”柯林淡淡地说。
“当初是你把小芬推到了他那里，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你出面，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对不起，他是不会听我的，我虽然不能出面，但我可以给你支个招，你鼓动小芬写一份检举信，我保证他马上就能从台上滚下来。”
钟海突然听到了拍桌子的声音。声音虽然不高，但由于楼道的安静，听起来很刺耳，接着就是老杜的发飙的声音：“你能想到的办法我也能想到，问题是，如果把他从台上弄下来，小芬的公司怎么办。”
柯林冷冷一笑，说：“这就难办了，你们又不想丢车，还想保帅，一个罗拔想两头切，天下恐怕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可你得到了便宜，却把小芬推到了火坑里，你必须把这事负责到底，不然，休怪我无情，要是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天，只怕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办公室一阵沉默，几分钟后，柯林开始唉声叹气，并断断续续地说：“是的，我当初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拉着我的小学妹参与到成年人的纷争中，我现在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我的错误，可是你想过没有，小芬要不是和他走到了一起，你能进市府工作么，她能拥有几千万的资产么？一个普通的家庭，如果没有背景，别说一辈子，就是三辈子五辈子也未必能挣到几千万……”
“你别花言巧语了，我比稀罕这些，我当时到市府工作，并不知道是用女儿的清白换来的，否则我就是要饭，也不会靠女儿挣饭吃，你说的天花乱坠的，当时你为什么不依了他。”
“我不是也遭到了报应了么？”
“你遭到了报应？真是天方夜谭信口雌黄，你用我女儿的身体换来了副局长的职位，这就是你说的报应？明明得了便宜还装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你把虚伪可真的发挥到了极致。”老杜高声地质问道。
“可我落得了什么名声？市府哪个人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哪个人不说我是一只破鞋，我到现在还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这辈子也毁在他的手里，你三天两头还来兴师问罪，你想过我的感受么？”
擤鼻涕的声音传出来，钟海的嗓子痒痒的，鼻子也酸酸的，想流泪，他最怕看到女人伤心，更怕听到女人的哭声。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我不想听那么多废话，你马上过来……好，你等着，我马上下来。”
是老杜怒气冲天的声音。
钟海怕老杜办公室出来发现自己在偷听他和柯林的对话，赶紧转身下楼。
钟海下到露底，慢吞吞向月亮门走去。老杜质问柯林和柯林辩解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
小芬，小学妹，几千万身价，一手遮天的人，遭到报应，等等等等，钟海把这些联系到一起，突然想起一个人，杜少芬。
对，两人谈到的小芬极有可能是杜少芬，那个开着豪车性格开朗还有点风骚的三十来岁的女人。
难道她是老杜的女儿？柯林想当年就是给她设置了陷阱，把她推到了蒋建山的怀里？
金银花从市长办公小院里走出来，看见低头走路的钟海，“嗨”了一声。
钟海扭头，看到金银花正在向自己招手示意他过去，于是钟海就走了过去。
市长的秘书，牛气冲天的职位，但钟海却不怎么愿意接近她。钟海也试图思索过自己为什么不愿接近她，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也许是金银花冷冰冰的外貌对钟海产生不了巨大的吸引力。
“钟海同志，我不得不对你的工作提出点小小的意见。”金银花一手拿着一摞文件，一手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框，歪着脑袋说。
钟海毕恭毕敬地站在金银花面前，唯唯诺诺地说：“金秘书，我缺乏工作经验，如果有疏漏的地方，还请你直言不讳，我一定虚心请教，但请你直说，别绕弯子，绕弯子不但浪费我的时间，更浪费你的时间，不管浪费谁的时间，浪费的都是工作时间……”
“小小年纪不学好，油嘴滑舌的，我问你，你的替死鬼今天为什么没来到岗。”金银花极度不满地说。
“老杜真把我告到你这儿来了，你一个大秘书，日理万机，他忍心浪费你的时间？这人真不知轻重。”
“轻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首先声明，我不是鬼，所以他也不是替死鬼，请金秘书注意的你措辞，他请假了。”
“他请假了，你再顶替他。”
“可碰巧今天我也有事。”
“你有事该提前给老杜打招呼，他是你的顶头上司。”
“我打了招呼了呀，不然他怎么会替我工作，这个老杜，竟敢给我穿小鞋，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钟海说完，没再给金银花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你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金银花喊道。
“回头我找你聊。”钟海笑着说。
在金银花面前，钟海是假装对老杜生气，可当他拐过月亮门时却真的生气了。他想当面问问老杜，为什么为了屁大一点小事要到金银花面前给自己穿小鞋。
刚踏上台上，就听到咚咚的拍打的桌子上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弄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别人听到了笑话你？”
钟海分辨出来了，是杜少芬的声音，没错，就是她。
一个黑色的包，一辆尼桑豪车，帝豪酒店门前的喷泉，一组组意象出现在钟海面前，尤其是在帝豪酒店房间，一个美丽的转身，一个几乎全裸的身材……
“我怕笑话，简直是笑话，你还担心别人看我笑话，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脊梁骨都让别人戳断了，我怀疑你也在笑话我，你会在心里想，要不是我，你怎么能到市府工作，是不是这样，你说，你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你想要我怎么样，可我的处境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就像夹在一个两边都被堵死的胡同里，想从哪头出来都是死路，而你还在中间逼着我。”
摔脸盆的声音，还有脸盆落地后滚动的声音，接着是老杜义愤填膺的声音……
“这些都是借口，你要想离开，就给他下最后的通牒，抛下身边的一切，躲到无人知道的地方，看他能把你怎么样。”
“你说得轻巧，我一甩手走了，孩子怎么办？难道你要你的外孙从此失去妈妈。”
“带着孩子走。”
杜少芬冷笑一声，说：“没爸爸和没妈妈有什么区别。”
“他那样的爸爸，有没有没什么区别。”
“就算我听你的，我的公司怎么办？”杜少芬质问道。
“那公司本来就不是你的，扔了也不可惜。”
“可你想过没有，我和孩子吃什么，难道你要我们母子喝西北风么？”
“那就去死。”
“麻烦你给我指一条路，要我怎么死，我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