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从楼道走出来。他左手提溜着拖把，右手提着黑色塑料大袋子，看到钟海就囔囔道：“钟海，你那个替死鬼呢？”
“我又没死，哪来的替死鬼。”钟海笑着说。他知道老杜指的是二毛。
“二毛，他为什么没来打扫卫生。”
“二毛有事，向我请假了，他不在，有你代劳，你不用找他。”
“你说得好听，要我代劳，别忘了咱们彼此的身份。”
“干都干了，还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有身份，好像别人都没身份。”钟海依然笑着说。
老杜走进钟海两步，把塑料袋往钟海手里一塞，说：“少废话，你先把这袋子垃圾提到垃圾站，回头我再收拾你。”
“对不起，一事不烦二主，我也不敢抢你的功劳，希望你老人家善始善终不要中途而非，还是你自己去吧。”
“你……”老杜生气地指着钟海。
“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别生气，你这么一大把年龄，要是气坏了身子，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背负不起这个罪名，我到楼上有事，拜拜。”
钟海绕过老杜，慢跑两步上了楼道。老杜看着钟海的背影，狠狠地骂道：“小子，我收拾不了你，有人能收拾你，你等着。”
“梆梆梆……”钟海站在人事局门口抬手敲门。
好几天没见到柯林了，他有点想。面对一个美丽的女人，并且能和她说话聊天，绝对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得到了柯林的许可，钟海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柯林在玩电脑游戏，她玩的是最简单的五子棋。
钟海站在柯林背后看了一眼显示屏，笑道：“你可真有雅兴，玩这么简单的游戏。”
柯林扭头看了钟海一眼，微微一笑，说：“复杂到极致就是简单，简单到极致就是复杂，不信咱们在电脑上来两盘，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你敢蔑视我的智商？可惜这里只有一台电脑，不然我还真想领教一下你的功夫。”
一盘下完，柯林转动了椅子，正对着钟海，说：“想和我较量，我随时随地奉陪，没有电脑照样能下棋，我给你制造一个棋盘，咱们马上来个现场表演。”
柯林说着，伸手从一摞文件里抽出一张硬纸板，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水笔和一个尺子，两分钟的功夫，迅速地做好了一个棋盘。
“棋子呢？”钟海问道。
柯林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然后倒扣过来，十几个扣子散落在桌子上，然后问道：“你要什么颜色的。”
“红色。”
“男人喜欢红色，你也喜欢，真是纳闷。”
“女人喜欢红色自然有女人的道理，男人喜欢红色自有男人的原因，谁规定男人不能喜欢红色。”
“呵呵，几天不见，口齿又犀利了很多，那我倒要问问你，男人为什么喜欢红色。”
“红颜知己，四个字就足够了，回答完毕，我来问你，女人为什么喜欢红色。”
柯林没搭理钟海，把五只红色的扣子挑出来，推到钟海一边，说：“来吧，露两手，让我领教一下你所谓高智商。”
“你倒是说呀……好，你不说我替你说，因为女人离不开红色，就像男人都喜欢红颜知己……”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柯林见钟海说话越来越放肆，就回敬了钟海一句。
“正确，无比正确，狗嘴里当然只能吐出狗牙，肯定吐不出象牙。”
钟海要和柯林对决，必须坐在柯林对面，而桌子的宽度足有一米，如果钟海坐在柯林的对面，行动起来很不方便，看见柯林拉开了战场，钟海掂起脚尖就坐到了桌子上。
柯林抬眼看看钟海，说：“居高临下，想在气势上压倒我？”
“我只是没地方坐而已，没别的意思，你看，要是棋盘摆在中间，你还得把胳膊往里探，倒不如我坐在桌子上，反正你这里经常不来人，也没人看见。”
说话间，钟海见柯林把敞开的衣领往一块捏了一下，钟海不敢再多说话，让柯林先走第一步。
拉开阵势，钟海三分钟就输掉了一盘。柯林耻笑钟海，说他吹牛皮在行，下棋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钟海说：“好汉不赢前三把，我看你是女流之辈让着你呢，再说，没彩头下着不上心，如果能输赢点什么，我才能发挥出正常的水平。”
柯林答应了钟海的要求，两人说好了，一盘五十，现钱买卖。钟海对五子棋不内行，心思也不在棋上，和柯林对决五盘输了五盘，钟海从口袋里摸出两百五十块钱放在桌子上，说：“认赌服输，这是二百五，请收好了。”
柯林客气伸手，把钱抓到自己一边，然后拉开抽屉，放了进去，笑眯眯地说：“这钱我也不白要你的，晚上我请你吃饭。”
“我白给你的，你为什么不要。”钟海问道。
“钟海同志，请注意你的说辞，你白给我的是钱，不是你的人，请你说话完整些，该带主语时千万别省略，否则会引起别人的误会，不，你什么都没白给我，这钱是我赢来的，以后说话当心点，别在姐面前卖弄字眼。”
“我说的就是钱，并没有说你收了我的人，我就是敢把我送给你，你敢要么？为了说话方便，就省去了几个字，害得你怀疑我的品德，我真是亏大了。”
“口误倒没什么，就怕心误。”
“钱就是钱，不是‘信物’，我可没乱想，也请你自重，别胡乱猜疑。”
“又来了，我不和你说了，女人和男人贫嘴，总是占不了便宜，我甘拜下风。”
“女人不在下面，难道男人还能在下面。”钟海随口接道。
柯林这才明白，从钟海来到办公室到现在，总是把白的说成黑的，把红的说成蓝的，说着说着竟然开始不靠谱。在她的心里，钟海不是不着调的男人，此番前来，为什么和自己这样说话，难道他先前的正人君子模样是伪装出来的。想到这里，收了棋盘，看着钟海问道：“钟海同志，在我眼里你莫非就是个孩子，我虽然不能当你的阿姨，但至少也能当你的姐姐，你如此和我说话，难道就不知羞耻。”
“嘿嘿，我倒是知道羞耻，可有的人表面上看像个淑女，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钟海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柯林到底反应。柯林脸红，举起白净的手掌在桌子上轻轻一拍，柳眉倒竖，睁大眼睛质问道：“你别指桑骂槐，有什么话别藏着掖着，明着来。”
钟海从桌子上下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柯林的对面，看着柯林，貌似顽皮地说：“请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看着你的眼睛。”柯林微笑着问道。
“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要好好观察一下你的眼睛里是否充满了光明。”钟海说。
“可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你就是想看我的眼睛，后面的理由根本就不是理由，不过，为了证实我的光明磊落，我情愿委屈我一次，就和你对视两分钟，我也想看看你的眼睛里是否一尘不染。”
柯林把两肘竖在桌子上，用手端着自己的腮帮子，睁大眼睛看着钟海。钟海也尽量睁大眼睛，直视着柯林的眼睛。
柯林的眉毛弯弯的，如两弯新月牙，长长的黑黑的睫毛整齐地排列在眼眶周边，像一个个护卫守候着两汪清澈见底的池塘。钟海看着柯林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片春天。更令钟海惊奇的是，柯林竟然能长时间地不眨巴眼睛，而他却不能，他想努力和柯林对峙，没想到适得其反，努力不到半分钟，眼睛就开始干涩，他情不自禁地眨巴了一下，眼眶里开始湿润。
“兄弟，你心虚了吧，对视眼睛你不是我的对手。”柯林笑着说。
“我又没做做亏心事，我心虚什么。”钟海说。
“你都流眼泪了，如果不是心虚，就是被我美丽的大眼睛感动了。”柯林自豪地说。
“是被你感动了，你的演技太好了。”
“此话从何说起。”
“你这两天都和谁接触了？”
“没有，除了在这里上班，然后就是回家吃饭睡觉，从来没和人接触过，如果你非要问我和谁接触了，不准确地说，和马路上的人接触了，和你接触了，你今天说话怪怪的，难道你听到了什么对我不利的闲言碎语？”
“没错，有人说你和那个人接触了。”
“哪个人？”
“那个在安州市能一手遮天的人。”
“你说他？”
“没错，正是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这个你别问，我自有道理，你只管告诉我，你们在一起，是他要找你的麻烦，还是你主动送货上门。”
柯林突然把手从桌子上拿下来，靠在椅子上咯咯一笑，说：“你这人太风趣了，那天晚上的事都亲身经历过，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为人。”
“在此之前，我确实认为你是个靠谱的女人，可现在我不这样认为的，我认为你是个十分不靠谱的女人，我被你的假象所迷惑了。”钟海半真半假地说。
柯林正要反驳，外边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声音很大，似乎敲门的人很不友好，要么就是个不懂礼貌的粗人。
市府是安州市的行政工作重地，不会有粗人的存在，外边的人如此放肆地敲门，肯定抱着不友好的态度。
钟海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怕别人说闲话，从椅子上站起，走到饮水机旁边，拿起地上的一个空桶，才高声地说：“柯局长，你这里不是还有水么，我明天再给你送一桶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