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翠姨!你不管郑老先生的骨灰了吗?”马斌追上去问道。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翠姨走路带风,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情!
一人一诺玛乘着汽车驶向汉江南郊的铭翠福利院。
“马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国明他这么讨厌我吗?”翠姨看向窗外,透明的玻璃上倒映着翠姨苍老的面容。
“这,请您细说吧!”马斌看向翠姨等待它继续说下去。
“他讨厌的是我这张脸!我的这张脸是按照他去世的母亲的脸而造的!而张翠萍这个名字也是他母亲的名字,一铭他把他未完的爱放在了我的身上,以此得到慰藉,但是国明他却只记住了关于他母亲的恨,他不理解也不愿了解我!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母亲的控制,所以他非常厌恶会有另一个母亲的出现。”
翠姨转过头,笑了笑:“现在如他所愿了!他终于自由了!没有任何束缚,没有人在他身边说三道四,就连我这个诺玛都要随着他的父亲一同陪葬!他原本已经将一铭的那间公司败得差不多,现在恐怕连福利院都要遭他毒手!”
“额,也没那么夸张吧,毕竟这可是他的遗产,他应该会好好经营的。”马斌汗颜道。
“我都看了他5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就只会围着酒和女人之间转。没有我和一铭的监督只怕他会更快败光!”翠姨看着窗外熟悉的枫叶飘落。
翠姨失落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我对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我对他的关心更像爱屋及乌,一铭已经不在,他的死活也不关我事了!我也自由!”
马斌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从诺玛口中听到自由这个字眼!
“翠姨,你要我跟你去福利院干什么?”马斌皱着眉头问道。
“一件非做不可的事!”翠姨看着马斌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你很奇怪,你跟一铭一样把我当成人类看待!一铭是出于对亡妻的爱,那你呢?”
“我……我觉得,怎么说呢?我的记忆中我就是孤儿院的陪护机器人照顾长大的,所以我对你们很有亲切感吧!”马斌害羞地挠挠头。
翠姨眼睛中的瞳孔扩张,嘴角上扬,泛起更多的皱纹,它似乎很喜欢这个回答。
“马斌,告诉你一个秘密!”翠姨贴近马斌说道。
“啊,什么秘密?”
“秘密就是我不是你们公司原厂生产的诺玛!”
翠姨在马斌耳边小声说道,在马斌心中炸开了锅!
“这!这怎么可能!”马斌惊讶道喊了出来!他翻开挎包,点开了华创Pad,翻查翠姨的资料。
可是他怎么找,都只找到了在5年前,翠姨生产出来运往了铭翠福利院,他还找到了关于使用他去世三年的妻子的肖像权的许可证明,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够证明它的身份。
“你在跟我开玩笑对吧!”马斌松了口气,笑道。
翠姨看向马斌,用右手抚摸着脸上的皱纹笑道:“那你看好了,看着我的脸!”
马斌注视着翠姨,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嘴角微微抽搐,身体不自觉向后仰。
让他惊悚的是翠姨的脸正缓缓蠕动,面部的骨骼在变动,脸皮由松松垮垮到被拉得原来越紧致,原先的黄雀斑和老人斑渐渐暗淡,最后消失不见!这不是翠姨!这完全换了一个头呀!由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妇人一下变成了一个年轻漂亮的成熟少妇,唯一不变的是那头苍白的短发!看起来是如此的不搭!
翠姨抬起它的手,在马斌眼前晃动:“不只是脸,全身都是!你们公司的诺玛能做到吗?”
马斌看着翠姨的手,由原本暗黄开裂的手也像变魔术般变得光滑白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要紧张!我的确是你们公司造的,只不过是在一铭的坚持下成了某个人已经遗忘了的试验品罢了!我们到了!下来吧!”
马斌愣神期间,汽车已经抵达了铭翠福利院,翠姨推开车门下车。马斌连忙下车追问:“翠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是私自更改,还是原先就有?”
“马斌,我不能告诉你,我怕惹恼那个人会连累到你,但我能告诉你,你们公司的人也清楚我的情况!”翠姨踏步走进了福利院的大门。
大门自动打开:“小莲,欢迎回家!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光临铭翠福利院!”
之前的名字明显不是张翠萍中的任何一个字,马斌对翠姨的身份更加疑惑!
福利院门中有一个小花坛,花坛后有一块空地,地上用粉笔画着一个缩小般的篮球场,篮球架也只有两米多高,应该是小孩子的篮球场吧。篮球场左侧有一个花园,落叶铺满了草丛,看起来金灿灿的,由大理石铺成的石径小路却是干净整洁,只有几片调皮的落叶非要扰乱这份整洁。
马斌跟着翠姨,穿过花园的石径小路,绕到了那栋12层楼高的福利院1栋大楼。他们走得越一楼的大堂,远远就能听见有人说话,麻将碰撞的声响。他们来到一个用绿色麻布遮挡着大门的房间。翠姨推开帘布,走进棋牌室,马斌连忙跟随进入。
棋牌室里很宽敞,有50多平方,像是小学的课堂一样,里面摆放着十多张麻雀桌,里面坐了30多人,都在有说有笑地聊天玩乐。
但马斌仔细一看,这些人有一半是诺玛!而且是那种七八年前的诺玛款式!这种诺玛的皮肤是用硅胶做的,容易脏容易破损,而且金属骨架为了要拖动这幅沉甸甸的皮囊,还必须要做大一点,所以这种诺玛普遍骨骼粗大,身体魁梧,当时被人笑称巨人诺玛!
此刻的它们陪着这些年过半百的老人们玩得有说有笑,也许在他们眼中,这些诺玛与他们更加亲近!
翠姨走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婆婆面前,蹲下身子,用手抓住老婆婆放在膝盖上的手,温柔道:“晴姨,晴姨,你还记得我吗?”
老婆婆低垂着的头微微扬起,睁开眼睛,瞳孔浑浊泛白,嘴角微微抽动,口水从嘴缝中流出,过了片刻摇摇头,抬起颤巍巍的右手指着额头说道:“年级大了,记不住了!”
翠姨用袖口替老婆婆擦去口水,用左手拨开婆婆额头两侧的几条灰白发黄的发丝,将它的脸贴近婆婆,微笑道:“晴姨!我是小莲!我回来了,你的女儿回来了!”
老婆婆呆滞地看着翠姨,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模糊,声音有点耳熟,但是任凭她怎么回忆,还是想不起小莲这个人。
老婆婆还是摇摇头:“不记得咯!什么都不记得咯!”说完,婆婆又低下头,拇指和食指夹着紫色梅花的衣袖,捏得很用力,似乎在沉思,又好像在感叹自己的没用。
翠姨伸手抚摸她的脸庞,在她的额头上留下它的吻。它站起身来,看向身旁那个身材魁梧,穿着护士衣服的旧时诺玛:“阿香,晴姨它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海默症也没恶化,也没转好,一周后,我们会安排她做白内障手术的。”阿香道。
“帮我个忙!把机房的人引出来,我要15分钟时间!”翠姨看向阿香道。
“嗯,可以!”阿香不经思索就回答道。
“等等!翠姨!你想干什么?”马斌听着事情越来越不对劲,连忙阻止道。
翠姨回过头,看向马斌,微笑道:“这件福利院每年获利都很少,在国明手上可能转手就卖了,又或者为了减少开支,直接关闭十几个旧式诺玛,我要到机房修改一条命令,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这里的诺玛都会回到它们需要照顾的人身边,直至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马斌顿觉十分纠结,在一个维修员的角度上,让一个诺玛对控制其他诺玛的机房进行命令修改是一件危险的事!但翠姨的分析却没问题,以那位郑先生的性格,很可能会发生那种事情,至于到时这些老人的命运自然不言而喻,家庭条件好的转院处理,而囊中羞涩的就只能忍受降级的待遇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马斌严肃问道。
“那你就留在这!”翠姨说完,五六个高大的巨人诺玛把他和翠姨包围住。
马斌见势不妙,连忙口风一转道“也不是不行!我要看着你输入那条程序,除此之外,不能再动其他手脚!”
“我答应你!”翠姨伸出手,看向马斌。
马斌也伸手一握,两人朝着2栋的楼梯口走去。
翠姨带着马斌躲在四楼的楼梯间,等待着其他诺玛的行动。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诺玛经过了三楼的走廊,走进了一件机房,过了片刻,带着3人走出了机房。
“英姐,今天买多了哈密瓜和蛋糕,你们最喜欢吃了,我特意过来叫上你们!”
“小婷你就是有心!它们平时都只记着那些老家伙,都没人来看我们一下!谢谢啦!”一个中年人卷起白色衣袖边走边道。
“平时看你们辛苦,这次就多吃点吧!我们走快点,要不然就被阿香他们拿去棋牌室分了!”叫小婷的诺玛催促道。
“哦!对哟!走,走快点!好不容易有吃的!”中年人拍着两位同僚的肩膀,小跑起来。
翠姨和马斌连忙下楼,机房的木门都是虚掩着,一推就开。翠姨找到了其中一台电脑,将手放在操纵台上,电脑屏幕飞快翻查运转。
马斌甚至都有些看不过来,但他还是能看清诺玛的行事日记里,翠姨正在编辑新的命令,翠姨还故意放慢速度,好让马斌看仔细。
根本用不到10分钟,翠姨已经完成了编程,他们两个就这样轻易的离开了机房。
一人一诺玛走在水泥路上,翠姨感叹道:“我回到这里,原以为会很舍不得!发现连我一直照顾的晴姨都把我给忘记了!这样离开,好像也没那么难过!”
马斌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我原本跟它们一样,都是在这间福利院里照顾老人们的旧式诺玛之一,八年前,一铭来到了这里,被他的宝贝儿子赶到了这里!而这个老糊涂有一天摸着我的手说我很像他老婆,于是他就跟亚克缔造商量,对我进行改造,从此我变成了一个皱巴巴的张翠萍,还给我加了一些张翠萍才有的话和行为,如果不是遇到恩人,我可能永远都还是张翠萍的样子!”翠姨抬头望向天空,哈哈大笑起来!
“恩人?他是谁?居然可以隐瞒亚克的检查,完成了改造!”马斌追问道。
“他呀,也是个糟老头子!改造我的原因不过是说好端端的小姑娘干嘛要整成一个老婆婆!哼,还好他早就离开这里,要不然我回来还要收拾他!”翠姨握紧拳头狠狠道。
“那他…”翠姨将拳头在马斌面前晃了晃,马斌自觉闭上了嘴。
“销毁的时候,等到我电能枯竭,再进行粉碎吧,我不喜欢疼!”翠姨在他的额头上敲了敲。
“哦,知道了!”马斌低下头感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