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村子的轮廓了,可是,他们大概没机会了,就算进了村子恐怕也没有人会收留他们。
小铃铛复杂的看了魏无茗一眼,魏无茗还在赶路,林桓气喘吁吁,也在坚持。
耳边是细小的震动,代表着追兵离这里的距离不会太远。他们身上涂着小铃铛拿出的一种药草,可以驱赶大部分昆虫,作用不大,但也聊胜于无。
因为师承的原因,从小小铃铛就被她师父压着练习什么听虫音,开始的时候可委屈了,她觉得什么都听不到,能听到的也全是嗡嗡嗡嗡声,她觉得师父在针对自己。
那个时候,师兄就在旁边,看着她被师父打了手心躲在角落里哭,就找来药膏给她上药,并且细细的给她讲解。
虫子的声音中包含着很多信息,听虫音是一种特殊的手段,他们无法直接和虫子交流,但可以用这种手段“听”到不少东西。
常年练习,小铃铛在这方面做的好了起来,在蛊师这个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从小听虫音使她的听觉变得十分敏锐,能听到许多平常人听不见的东西,此刻地面传来的震动就是其一。
“我们不能往前走了,追兵追上来了。”小铃铛停下了脚步,说道,“追兵是从左边追来的,大概有二十左右人,不是凡夫俗子。”
魏无茗惊讶的望着她,但并未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这几天,他充分见识了什么叫“高手在民间”,他原以为自己从小所见的那些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了,但是先是中年男子那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再是客栈众人的深藏不露,连一个看着不大的小姑娘都有这等本事,自己原来真是井底之蛙。
不过,正是因为见的多了,魏无茗才更加忧心。一方面是敌人的莫测手段,各领域的顶尖高手,一方面是敌人在中原的布置,已经那明显向着蛮人的态度……
“怎么做?”魏无茗问小铃铛和林桓。
“你问我?你不是太子吗?”小铃铛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太子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什么都会!”魏无茗无语。
“可是你什么都不会,怎么当上太子的?”小铃铛反问。
魏无茗……魏无茗卡壳了,他本来想说自己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策论也只是一般般,包括太傅对他的评价也只是“守成足矣”,好像真的没有特别值得夸耀的地方……
“大概是我有个好爹?”然后我有个好娘,同时有一个对我娘感恩戴德的继母,才华横溢的兄长早死,弟弟不争不抢……
小铃铛听完后更是看不起魏无茗,退了两步,和魏无茗拉开距离。
魏无茗却是在心里暗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小姑娘?好像是他太子的身份暴露后,这小姑娘对他的态度就迅速转变,开始刻意疏远,态度也恶劣了起来。
只是,为什么?
这时候,小铃铛脸色忽然变了,抓起林桓就要跑。魏无茗也跟上了,一边跑着,一边向小铃铛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他们加速了,看样子是确认了我们的行踪。”并且,他们换了个方向,敌人也跟着改变了路线。
彻底被盯上了。
是她师父那个级别的蛊师,现在,他们已经完全输了。
小铃铛想起还在客栈时的情景,猛地转头看向林桓。
林桓拉着魏无茗不停的跑,因为两人离得近,魏无茗还以为小铃铛是在看他。
从地道逃走这个提议,是林桓先提出的,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客栈里有地道这种东西。
这一开始就不对,仔细想想,其中猫腻很多。
比如,对方既然如此有恃无恐,发现魏无茗消失,也没有慌张去追,这说明了什么?
对方有后手,而且肯定魏无茗跑不了,这和他们现在的处境吻合。
那么,林桓当时那么信誓旦旦的保证,以及带他们出地道,真的是没想到这些事吗?
明明,他们呆在地道更安全些,太子前往平安寻找将军顾佐看起来是没毛病,但是细细想来,其中的危险其实很大。
她因为分心,不小心摔倒了地上,暂时把她从万千思绪中拉回。雪天地滑,还冰。
一路迎着寒风,小铃铛的脸就被吹的很疼,手也冻僵了,脚也不必说。
她不喜欢魏无茗了,但也没想过要对方怎么样。她没有立马起来,因为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只是抬头,看着林桓那双一潭死水般的眼睛。
一路上,林桓对魏无茗百般照顾,看起来处处为魏无茗考虑,原先她觉得没什么,现在仔细想想……
林桓这是打算做什么?
很快,她就没法儿分心思考了,因为敌方追上来了。
在看清敌方那个领头的人后,小铃铛只觉得全身血液凝结,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低下头,手心握着白雪,冰冰凉凉的,冷的手没有知觉。
她没起来,只是低着头,悄无声息的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阁下身为汉人,为何效忠蛮族?”魏无茗也意识到不妙,对方训练有素,一会儿就把他们围了起来。
论武力,双方没有可比性。他是太子,他不能慌,纵使心里再沉重,也不能表现出来。
魏无茗扶起了小铃铛,此时他全部心神都在眼前之人身上,眼前之人看起来二三十岁,身形并不强壮,同样一副中原面孔,他的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人,着装与黑衣人不同。
看得出来,他们和客栈遇到的人是一伙,但大概武力没那么强,但是有大量的黑衣人保护,弥补了这个不足。
“太子殿下,请吧。我不欲连累旁人,但是如今无奈,还请其他两位小友一起。”领头的人说着,小铃铛的身形又往魏无茗身后缩了缩,几乎整个身体都被遮住。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魏无茗心情复杂,盯着领头人。
“不想干什么,朝廷和蛮部的事我们兄弟原本也不想管,奈何,你们前线拿了我们的人,我们无奈,只能拿太子殿下来换。”领头人彬彬有礼,“在下姓曲,单名一个衡,只是一个在蛮地长大的无名小卒。”
什么人需要拿他来换?魏无茗冷笑,需要这么麻烦,有这个资格的人,恐怕只有前线被擒的蛮部二王子了。只是,听闻二王子是汉女之子,不受蛮王待见,到没想到手下有这么一群人。
看来,谣言果然不可信。
其实,当前线二王子被擒后蛮部愿意释放汉俘并且退兵来保二王子安全时,朝廷中就已经发现这个二王子绝不简单。
虽说条件很诱人,但是大安仍没同意。这么诱人的条件,怎么看怎么有鬼。
现在,要把他绑到前线换所谓二王子,恐怕也掺杂了对大安的报复。
一只冷箭射来,阻挡了曲衡伸向魏无茗的手。
曲衡脸色顿变,回首,脖子上多了一柄剑。
朝廷的人到了,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被悄无声息的解决,曲衡脸色难看,准备回撤,却发现自己浑身提不起劲儿。
“喝口水吧。”不久前,有人这么和他说过。
“陆奚?”曲衡面色难看的盯着身后的男人,“不对,你不是陆奚……你是……”
“陆光武。”
身后的男人垂下眼眸,十分容易的制服了曲衡,他走到魏无茗面前跪下,道:“属下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眼见得人越来越多,那些黑衣人渐渐抵挡不了,加上领头的人被擒,失败是理所当然的事。
曲衡闭了闭眼,脑袋上的汗水滴落,旁边那些同样被擒的领头人也不好受,队伍中那名医师脸色更是难看,他刚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就被人一脚踹到了后背,一个踉跄直接向前栽去,瓶子飞的老远。
小铃铛眼中寒芒一闪,握紧了匕首。她抬起头,缓缓起来,露出了那张隐藏在黑暗下的脸。
手中的匕首以刁钻的角度展现给眼前人,她相信,师兄可以看出她是什么意思。
然后,曲衡似是不经意间摇了摇头。
小铃铛一愣,匕首默默收了回去。
临邺。
“你说,治不了?!”名为陆奚的中年男人红着眼把刀插入柜台,在他面前,一脸苍白的医师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大人饶命,这种伤小人真治不了啊!”医师一个劲儿磕头,头皮磕出了血也不停。
“治不好那你的命来赔!”
“大、大人……”
“咳咳,别为难人了。”李镜时又吐出一口血,反噬对他的影响不小,比重伤的那位同伴好不了多少。
“那你怎么办?庸医,中原的都是庸医!我去找曲衡,那家伙在曲衡那里,他一定有办法……”陆奚扶着李镜时的肩膀开始颤抖,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来不及了,再说,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李镜时虚弱的笑笑,“反正我本来就时日无多……”
“大,大人……”这时候,跪在地下的那名医师开口说话了,“这伤小人不能治,但有一人应该可以。”
“谁?”陆奚问。
“此人姓李,乃是一名游医,半月前到达临邺,医术高明,现在在王家铺子那里免费给穷人看诊……”医师观察着陆奚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可以领大人去。”
“带路。”陆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眼底露出几分嫌恶。
他分明是将医师的小心思看破了,但是也没计较什么。
李镜时和那名重伤男子留在医馆,陆奚拎着医师出去,很快找到了医师所说的地方。
那名游医年纪也不小了,看起来也有四十岁。他蓄了胡子,在他前方是长长的队伍,从穿着打扮来看都不是富裕的人。
陆奚直接插队插到了最前方,也看清了那人。那人眼神清亮,气质平和,和那名医师不同,这是一名真正的医生。
真正的,比他同伴还纯粹的,悬壶济世的医生。
“先生,我同伴受了重伤,等不得,能不能劳烦您先去看一看?”陆奚不是医生,但不妨碍他对这样的医生的敬意。
“如此,先去吧。”李姓游医对排队的人道,“诸位先回家吧,无要紧事可明日再来。”
“小茧,收拾东西,我们走。”李医师道。
“是,先生。”名为小茧的壮汉回答。
见到两位伤患,李医师也没说什么,直接拿过药箱给重伤那位简单包扎后,又提笔写了药方让陆奚他们准备,自己则是留在屋里给李镜时施针。
这一过程并不容易,废了两个多时辰,李镜时和重伤者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李医师这才放松下来,他揉了揉额头,感觉十分疲惫。
叮嘱完伤患们的注意事项,李医师被陆奚劝着去休息了,剩下的小茧可以处理。
小茧跟在李医师身边有二十年了,耳目渲染之下医术也很了得,若是他自己愿意,离开李医师后随便到哪里都会成为名动一方的神医。
可是他不愿意。
一番折腾下来,没有谁是轻松的。几个受伤不重的人也被好好包扎。
天快亮了的时候,出去探查情报的人回来了,通过他的口述,让众人得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太子没抓到,朝廷来人了,他们已经暴露,曲衡他们被抓了起来。
还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二王子……
陆奚用拳头狠狠锤在桌子上,双目赤红。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打击比其他人大得多,他知道曲衡的能力,那一队人各有各的长处,一般情况下,就算朝廷来人,他们也应该能做到全身而退。
现在全部被抓住了,而且,领头的是和他面貌很像的陆光武。
不用想,他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光武……”陆奚的指甲嵌进肉里,手掌上血嗒嗒的留下。当初的回忆像噩梦一样袭来,陆奚几乎掩饰不住心中对陆光武的恨意。
他咬了咬牙,把一锭银子留给了小茧,朝他鞠了一躬,迅速带上其他人离开。
不久后,全城戒严。
……
“走了?”李医师醒来,就听到小茧说的这个消息。
“乱来,太乱来了……”李医师摸着胡子,看向了桌子上的银子,“他们给的?”
“是,先生。”小茧答。
“给的多了。”李医师眉头皱了起来,他并没有休息好就被外面的士兵吵了起来,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也没有继续休息的心情了。
“去给我煎一副安神的药。”李医师吩咐。
待小茧离开后,李医师在房中踱步。他越想越不对,越想越生气,竟是直接离开了。
“钱给多少我不管,就这么走了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负了我李均寒的名声!”
想到这里,李均寒什么也没带,直接出去。
小茧煎着药,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先生?”
没有回应。
小茧心中“咯噔”一声,暗道糟糕。也顾不得煎药了,熄了火,就上了街,暗暗祈祷自家先生不要迷路太远。
半个时辰后,李均寒站在临邺城门前,沉默。
李均寒:“怎么拐到这儿来了?还是先去官府吧。”
又一个时辰后,李均寒站在临邺城门前。
李均寒:“那不是官府的方向吗?怎么又到了这里?还是找人问问路吧。”
又一个时辰后,李均寒再次站在临邺城门前。
李均寒:“……”
李均寒:“我不可能迷路,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指引,我要出城!”
于是,晚到了一刻钟的小茧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