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八月上旬,马上要开学了。在开学离家前几天,他爹终于开口,让他这几天不用读书了,松散一下。这日,他绕着村里边沿走,不想又在河边看到了二郎跟赵绢两个,这俩似乎还在那嘀嘀咕咕地说小话。
他虽意外,却也只是摇摇头,他这个哥哥对二郎来说,看来是真比不上赵绢的。他也谈不上有多少失望,许是因为被打击过一回,这回心里几乎都不起什么涟漪,他的脚步并未停留,径直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河边看起来玩得很好的两人,并没有他以为地那么和谐,自从闹出上次的事后,这会还是他们第一次碰到一起。而二郎,如今并不想见到赵绢,生怕被父亲知道后,会大发雷霆。
上次的事情,是赵绢怕自己被卖身为奴,哭着找二郎帮忙的;二郎呢,一边觉得跟赵绢感情不错,一边又看大郎不顺眼,所以就出了那个主意。后来,他其实有些后悔了,可赵叔根本不给他后悔的机会,到了后来,根本就是一场灾难。
如今家中的气氛不尴不尬,他就算想要打破僵局,也没有那个能力。大哥对他保持距离,爹呢,平日都不怎么搭理他;而相比起他来,娘的处境甚至更糟,以前赵姨娘她们有让她看不顺眼的事情,她还敢争一争,如今,甚至都不敢开口了。
今天,二郎一见到罪魁祸首的赵绢,第一时间就要转身离开的,可赵绢却叫住了他。二郎看到她,又想到了其实是自己出的主意,也就不好意思直接走掉,只好不尴不尬地随意地说了几句,可谁想还被大哥看到了。
二郎在眼角余光扫到大郎离开的背影时,一下就慌了神,急急跟赵绢告别,追在了大郎身后。大郎扫了二郎一眼,“不必担心我会告状,我没那么闲。”
二郎微不可闻地叹息道:“我知道。”这个哥哥一直高冷得很,可问题是不用他告状,只要他不搭理这一大家子,他爹就能真当这一大家子是不存在的。如果说,这个哥哥的感情是淡漠的,那么他爹的感情就是几近于无了,也就在这个哥哥面前,爹的情绪才是最生动的,至于他,想靠自己在爹跟前争取存在感,那纯属做梦。
大郎看二郎依然跟在他身后,也就随他去了,爱跟不跟吧,他全当没这个人。
二郎看大郎当真没有理他的意思,终于开口了,“哥,我想跟你说说话。”
大郎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弟弟其实骄傲得很,对他也一向不以为然,难得说出这么类似示弱的话来,当然他也谈不上触动,爱说就说吧。不想二郎说的,是他心里的不平,一时让他好生意外。
“哥,你知道吗,我可讨厌你了。自我有记忆以来,每当你跟父亲回来的时候,娘总是忙里忙外的,准备各种好吃好喝的,那时我可开心了,只希望你们天天回来就好,我就能天天吃好吃的了。”二郎说到这,还吃吃地笑了,“直到有一次,家里的白米不够了,娘就只给你跟爹做了,而余下的人则都在啃粗粮,那时,我才觉得哪里不对了。饭后,你给我带了玩具,那时,我还是开心的,觉得至少哥哥还是记得我的。你们走的时候,我跑去想跟哥哥道谢,却听到爹爹在跟哥哥说话。爹爹说,不准玩物丧志,然后,我就听你回答道,所以那是弟弟的。当时,我听不明白,却知道那不是好话,我就一直记了下来。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意思,原来那些所谓礼物,就是你玩剩下不要的而已,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说完似乎气愤不过,二郎三两步就越过他,率先回家了。
这事听起来,似乎他还真有些问题,可这些年来,父亲对家里的态度,怎么可能会不影响他的观感,毕竟他从小是跟着父亲长大,对他们可陌生得很。
他更小的时侯,二郎那时许是没有记忆的,他也不过六岁,那时也曾有一次白米不够,他把自己的米饭留给二郎,没人夸奖,反倒被爹臭骂一顿。而娘就那么看着他挨骂,一句话也没有。后来爹说,二郎的事,轮不到他管,他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打那以后,他就对这待遇视而不见了。果然自私都是被养成的,而他就是个自私的人啊。
至于二郎,如果他是为陷害自己找个借口的话,那么他知道了,至于其他的,能说明什么呢,说明他们的感情从来就没有好过吗?
转眼就到了府学开学的日子,大郎明天就要出门了,家里又齐聚一堂。
此时,王鹏叮嘱道,“大郎,出门在外,要懂得自律,你是大人了,别让爹失望。”
王睿应得干脆,“是。”
王鹏接着道:“如此,我明日就送你去府城,功课一定要抓紧,科举的路还很漫长。”
大郎自信满满地回答,“我不会让爹失望的。”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大郎要去府城,那浩儿怎么办?”赵氏这时才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个消息,直接就炸了。
王鹏没好气道:“孙浩当然还是在镇上上学。”今年年初的时候,王鹏就在赵氏的缠磨下,不顾钱氏的反对,安排孙浩去镇上的书院读书了。
赵氏几乎尖叫道:“你说过对浩儿视如己出的?!为什么浩儿不能去府城?”儿子是她的逆鳞,绝不允许一丝亏待。
王鹏听了也火了,“睿儿有府学的邀请函的,孙浩有什么,还想跟睿儿比?”
赵氏恃宠而娇,带着几分颐指气使道:“我不管,府城除了府学外,肯定还有其它书院的,你安排浩儿去念书。”
王鹏语气不耐:“赵氏,你别得寸进尺。是,我是说过待他视如己出,所以我已经送他上学了,不是吗?而且就孙浩,他才识得几个字,去什么府城?”
赵氏胡搅蛮缠上了,“我不管,你既说了视如己出,就别想撇开浩儿。”
“我是说过视如己出,可我没说过,会一视同仁吧?全天下都知道我王鹏偏宠长子,我所有的子女都不能与长子相提并论,他孙浩何德何能,能与睿儿一较高下?”王鹏越说声音越激昂。
“你,你,你骗我。”赵氏觉得自己被骗了,他从来只说他长子如何如何,将来让他去哪读书,可从没说过次子之类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视如己出,就是跟长子待遇保持一致。居然是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进王家门后,她一直是顺风顺水的,觉得王鹏很好拿捏,她说什么王鹏都同意,可现在居然跟她玩这种心眼?
王鹏语气开始不善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你要是对待在王家不满,尽可以直说。”
赵氏母子听着,脸色开始发白,她们发现自己小瞧王家,小瞧王鹏了,王家并不是她们能得寸进尺的地方。这,要是被赶出去了,她们可怎么办?
王鹏见她们终于知道怕了,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他暂时还是想要这个二房的,随后语气就缓了下来,“你放心,我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二郎有的也不会少了孙浩的。”
这边,被比较的二郎,满心不是滋味,所以他就是用来衬托父亲对继子的慈父心肠的?
另一边,赵氏觉得自己终于喘过气来了,惊魂未定地点点头,把这一页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