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在梁音慈的帮助下潜入贾家在此地暂任的庄子,亲眼见到了贾宇。看他的容貌,竟然与杜子规有五六分相像。只是杜子规长在江湖,脸上可见沧桑之色;而贾宇是富贵之家的公子哥,颜如冰雪,清贵逼人。
梁音慈出面取了贾宇的鲜血,兰心亲自确认,得知贾宇真的与他有血缘关系。同父异母,也是手足之亲。父亲不止杜子规一个儿子,梁音慈生的这个贾宇,也是父亲留下的种子。可究竟该如何处理他与贾家的关系,兰心一时也没有主意。但贾家已经有所行动,贾宇留在贾家,势必会有危险。这次只是绝他后嗣,下一次,还不知道他们会放出什么样的手段来,所以这事绝不能继续瞒着贾宇了。他是当事人,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也清醒的面对自己的命运。当然,这一点外人是无能为力的,只有梁音慈亲口说出来,才能取信于人。
橘井堂。兰心的心静不下来,反复出错,甄世杰忍无可忍,把他叫进石燕的内室,随手就抓石燕书桌上的镇纸,命他伸出双手,就重重地一下砸了下去。兰心在甄世杰身边也没少挨过打,可今天不同,第一下打来,就痛得他喘不过气来,深深的弯下腰去,他感觉到快被这一下砸进尘埃去了,痛的她没有一点感觉,麻木了,完全不属于他了,似乎手都断了,她已经是泪流满面,差点撑不住倒下。谁知道师尊这一下用了多大的劲道?这完全是要打死他的节奏。也才明白,平日师尊虽然也经常有敲敲打打,真的没有下过狠手。就挨了一下,他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也或许是很长时间,他清楚的听到了甄世杰的声音,“伸出手来。”甄世杰不是没有看到他的痛苦,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手底下用了多大的劲,可是他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散,也绝对不是仅仅一下就能了结的事。他知道他痛得狠了,也让他缓了一下,才喝他再伸手。兰心不敢违逆,重新伸出双手,可是全身抖个不停,手也痛的伸不直。甄世杰也清晰的看到了刚才那一下的效果,仅仅一镇尺,他双手手心已经肿起老高,红的鲜艳欲滴,似要喷血,双手颤抖的维持不住平衡。仅仅一下,都痛的他失态了。他心中怒火未散,却再也不忍心下那么重的手了。第二下,第三下,力道就轻了许多。可是在兰心这饱受荼毒的手而言,力道再轻,也是受不住的,痛得他忍不住叫出来,泣不成声。甄世杰只打了三下,便丢下了镇尺出去了。不过,这三下带给他的痛苦,比平日十下都狠,兰心疼的半天没法动弹。
她好不容易才感觉疼痛减轻了些,不敢耽搁,整理情绪,擦干净眼泪出去。所有人都见他双眼红肿,都知道他挨了打,只看他微微垂在身侧的手便明白,那双手一直微微颤抖着,一个下午,就没有放下来过。甄世杰也是冷静了半天才能继续诊脉。不过,兰心不知道,等他出来,甄世杰早已恢复了平静,也没有再叫他诊脉,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过,完全是视而不见,他罚了她,仍然郁气难舒,没有原谅她。所有子弟小辈都小心翼翼的,唯恐惹怒了甄世杰,给自己招来麻烦。他一向疼爱兰心,即使是责罚,也只是在自己家里,从来没有在外面跟他动过手。今天,他连兰心都打了,他们谁敢去招惹他?不过,甄世杰也一向是个能够隐藏情绪的,打了兰心也就罢了,其他几个弟子,哪怕他就是呼吸声重了点,他们也战战兢兢的,看的他恼火,哪怕是他们的所行所为,有太多的不如意,他都很少斥责一句。
贾宇自从知道他非贾家之子,而另有生父,母亲愧对贾家,愧对养父,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孽种之后,就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不论是在贾家,还是在母亲面前,在兄弟面前,都难以自处,苦恼得无以复加。
梁音慈私下来见兰心,道:“宇儿这两天日夜纵酒,醉死梦生,谁也拿他没办法。短短两天,他都瘦得脱了形了。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救他?他这样子,一定会被别人看出来的。他们会不会对他下毒手?”兰心见他如此激动,就知道他已经乱了方寸,她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不能自乱阵脚。“眼下首先要保住他的性命,保证他的安全。”
兰心找到贾家暂居地,光明正大的投帖拜庄。因为是女客,贾老夫人出面待客。兰心拱手道:“老夫人,别来无恙?”老国公夫人可不想承认在寺庙曾与他相见,认了,也无异于就承认了他就是找甄神医鉴定血缘,而后又遣人杀人灭口的人。“老身何曾有幸见过兰小姐?”兰心淡淡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不仅知道是老夫人请人鉴定两位少爷的来历,还知道大少爷的身世来历,我也正是为此而来。”贾老夫人断然举杯道:“兰小姐的话,老身听不懂。来人,送客。”兰心明知他的逐客之意,仍然安坐不动,平静无波道:“我若踏出这个门,只怕贾家的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太太会后悔的。”贾老夫人怒道:“你敢威胁老身?”兰心仍然平心静气道:道:“我从不威胁任何人,我玩真的。”“你……”“老夫人已经派人杀过我一次,不妨再试一次。”“……”贾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把这话挑明,很多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说,兰心这一挑明,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兰心乘胜追击道:“贾宇的生父姓杜,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我不允许家父的骨血流落在外,更不容许任何人伤他半根毫毛。至于昔年的事,父辈的感情曲折,我作为小辈,不敢置喙,但我兰家愿尽我所能,补偿贾家。”他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作出了让步的姿态。这种事招人恨,各退一步,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他想尽量把对双方的伤害减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