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从进入师门以来,就受师父之命教导弟妹,打人骂人,早成了家常便饭,没有丝毫顾忌,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每次责打,都是蓝梦驰亲自动手,都是戒尺教刑,打的倒也不重,每次不过三下五下。可架不住每天几件事,十几件事得出来,鸡蛋里挑骨头,怎么做都是错。
叶承嗣天天在挨打,还是天天在生父眼皮子底下挨手板子。他做错了事,心中倍受煎熬,身体的折磨,能够减轻心里的负担,受到斥骂嗔责,倒也不觉得难受。何况,他是自幼被人当成杀手训教的,那中间的各种严酷刑罚,他都能够撑下来,如今,这几下手板子对他而言,还真算不了什么。
可叶泽同呢?一日两日,看他吃苦受罪,他可以无动于衷,七日八日,却有些心疼,十天半月呢?日复一日呢?他无从忍受。天天在身边打转的人,总比别人矮一截,再尽心尽力地做事,还是不断的受气受罚。何况那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没有人能看着自己的骨肉受人欺负苛责,而无动于衷。若叫叶泽同说,儿子若是犯下过错,他也要惩罚他,而且会比蓝梦驰罚的只重不轻,可蓝梦驰不断的苛责他,虽只是打几下手心,也让他不知不觉的心疼怜惜。自个动手把儿子打死,也可能觉得不解恨,可别人若是戳上一手指头,做父母的就心疼的慌,尤其是看着儿子日日承受委屈苛责,却乖顺隐忍,更叫人疼惜。
叶泽同看着儿子挨打受骂,心中不忍,少喝酒,多吃菜,不敢任性,不敢发脾气,更别说挑剔什么了。蓝梦驰照样能够找到茬儿责罚,根本就是没事找事,鸡蛋里头挑骨头,处处苛责,天天打骂。
这天,蓝梦驰又在责怪叶承嗣,洗的衣服没有撑开,就晾出去了,以致衣服干了,却留下一点褶皱,让师尊穿了,会影响他在一众同门心中的形象。也把他拽到庭下打手板。
叶泽同忍了这一个多月,如今已是忍无可忍。骨肉天性,父子连心,见蓝梦驰无事生非的责罚,每一下脆响,都打在他心上,疼得他心里发毛。偏偏蓝梦驰还不肯善罢甘休,没完没了的打下去,一直打了十多下,还不肯罢手,终于激得他大是光火,怒极骂道:“你干什么?他就是个畜生,也该有个喘气的时候。你一逼再逼,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对的时候,耍威风,耍到我面前来了?你这是哪门子的掌门?哪门子的规矩?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你要整死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何必欺凌他的人格,践踏他的尊严?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徒弟?莫不是恨我昔日打你,你在用打他来报复我?”蓝梦驰眼见师尊过来,却假装不知,格外凌厉的狠打叶承嗣的手心,就是要逼着师尊心疼,认下这个儿子,为儿子出头。只要他这么做了,就是从心底已经原谅了叶承嗣,他们父子一起恼他恨他,就有了和解的可能,否则,师尊压抑了那么久,又怎么会为他而爆发?为了师尊能够接受这个儿子,为了他们父子能有相认的一天,他不惜做这个恶人。可师尊这番话是怒极而发,重的让他承受不住,连忙屈膝跪下道:“师父息怒。弟子是本门之主,叶承嗣是门下罪人,便由我处置,与你老无关。他若是师尊爱子,也就是弟子的兄弟,自然另当别论,弟子愿立即向他叩头赔罪。”叶承嗣没想到父亲会为他出头,为他而当面责骂蓝梦驰,一时给惊呆了,忘了有所反应。叶泽同恼怒道:“他是不是我的儿子,都容不得你肆意作践。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回事儿?自从做了掌门人,就完全变了样,你是成心想气死我吗?”叶泽同对这个亲传弟子一向倚重,就是学艺的时候,也很少对他发这么大的火。更别说自从传位于他,处处扶持,努力维护,从来不会如此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责骂他,人前给他没脸。虽然仅仅是在此伺候的人见到,也是石破天惊了。蓝梦驰顶着责骂,也不申辩,也不认错。叶泽同越看越气,又不能真的上去赏他两个耳刮子,扭头走了出去。
望着叶泽同的背影消失,叶承嗣才清醒过来,连忙去扶蓝梦驰,道:“掌门师兄请起。若是掌门师兄不解恨,就继续打吧。”蓝梦驰与他相扶起立,扫一眼门后窗户后隐藏着一双双眼睛,沉声道:“今日之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我若在外面听到一点风声,后果自负。”他这是明确的警告众同门。虽无人答话,却都听在耳中,不能不思量。这些天,师尊天天黑着脸,气不顺,动辄呵斥。掌门人天天打人,虽然只打叶承嗣一个,众同门也由一开始的幸灾乐祸,到后来的担惊受怕,唯恐这把火什么时候烧到他们头上来。这两个月,在登龙小筑服侍的人,个个进退彷徨,苦不堪言。刚刚听的师尊臭骂蓝梦驰,还觉得解气,转眼间就后悔不该留在这儿了。不看到这一幕,以后有什么风言风语,自然与他们无关,现在,万一有一个口风不紧,泄露出去,谁都别想讨到好。蓝梦驰转向叶承嗣道:“消肿止痛的药还有吗?快去上药。”他总是这样,当着师尊的面,处处为难叶承嗣,打他,骂他,可只要离了师尊的眼,他又会对他格外爱惜。叶承嗣用身体的苦,去填补心中的苦,挨打受骂,也了无怨言,却也看不懂这位掌门人的行事风格。
叶泽同本来是忙碌了一天,想回去歇息的,却又被蓝梦驰给气的七窍生烟,跑了出去。他并非不讲理的人,让山风一吹,冷静下来,再看师门,发现蓝梦驰律令严明,行事正派,对同门兄弟也并非一味苛责,反而十分体谅。他的严厉苛责,只针对叶承嗣?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