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晴,1997~2000,四季
江晴有些茫然,转眼间就春去秋来冬又到。当第一场落下的时候,他看到苏宛然穿着厚中的衣服,在雪里,像一个粉色的小雪人一样。而看着这样透着别样可爱的苏宛然,他倏然就有些心痛。
是不是这样就叫做喜欢,只想看着她,每天都想着她,然后想让她快乐。还想要陪着她,和她一起,分享她的一切。
只可惜,苏宛然对自己,似乎没有丝毫的信任。
江晴的决心也许就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它应该有的作用,他决定放学以后就去图书馆,寻找一下主席的《论持久战》。
然后就是期末考试。
依旧不听课的苏宛然依旧是全班第二年级第三。
说不惊讶是假的,江晴总觉得苏宛然有一些被掩藏得很深的秘密,不是他不想挖掘,而是他怕如果自己去挖掘,也许苏宛然就会逃开,再也不给他接近的机会。所以他只能默默的等候,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天,等到苏宛然真正相信他的一天。
然而苏宛然面对自己的成绩,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是像被打击了一样,脸色一直都不好看。江晴真的很奇怪,一个上课不听课的人,为什么还不满足这样的成绩。这也许只能说是在别处的努力。
如果说苏宛然是故意上课不听而私下学习的人,江晴只能说那是在开玩笑。虽然江晴不能说他多么的了解苏宛然,但至少他对她的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那样。
期末了。完结了。
江晴叹了口气,动手整理卷子。
最后的一堂班会在压抑不住的快乐中度过,几乎在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刹那就有幸福的尖叫声响起。
最期盼的寒假,最美丽的寒假,以及高一上半学期的课程,全部结束。
不知是谁说要出去聚餐,然后走读的以及不着急回家的同学几乎都去了。他问到苏宛然的时候,看到女孩写在脸上的惊诧。
“我去?”苏宛然重复着,“你在开玩笑吗?”
江晴提起苏宛然的书包,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我当然不是在开玩笑,看在同桌的面子上,你就去吧。”
苏宛然好象见鬼了似的看了他一眼,也再没说什么。其实江晴是有私心的,他想用这种方式召告所有人:冷漠的苏宛然,愿意陪他参加聚会。
但他这种隐蔽的用意大概有智商的人都猜不出来,而他本人却以为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这是不是就是说明了大智若愚的基本含义?
☆☆☆
“江晴,给点面子,喝一杯,怎么样。”江晴苦笑着推拒着穆彦涛递过来的酒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所谓的同学聚餐居然会聚餐出这么多啤酒白酒,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酒林高手在餐厅论酒,本以为是一群同学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谁知最后居然变成了一群酒鬼在劝酒,并且已经到了见人就劝的地步。
“太不够意思了吧这也。”平时一位比较要好的同学推了推眼镜,“怎么说一学期半学年也过去了,大家也都熟悉了,都是朋友,还在乎什么,喝一杯就喝一杯嘛,就算真的出了丑也没人会笑话你的。”
“是啊是啊,大家一起出来玩儿,你连口酒都不喝,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对呀江晴你就喝一杯吧,就算再不能喝难道你连一杯都喝不了?骗谁呀你。”
江晴的面部肌肉很不正常的抽搐了几下,满脸堆笑,把那疑似啤酒的正靠近自己的可疑物品往外推了推,“说句实话,不是我不想喝……”看到穆彦涛放光的眼,他苦笑着接了下去,“我酒精过敏……真的真……我真的酒精过敏……”
“早说呀。”穆彦涛收回了那杯酒,一饮而尽,“酒精过敏就算了吧,我还不想让你放假第一天就跑医院里面去。”
“骗谁呀?有什么不能喝的,微微一个女孩子都能喝,你还算什么男人呀你。”正当江晴认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刘可心咄咄逼人的语气却又让他无可奈何。
看着刘可心递过来的酒,江晴死的心都有了,他万年俱灰地看着那杯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不但自己要过敏,而且还要被人嘲笑“重色轻友”,不接,被一个女孩子奚落成那个样子已经够丢人的,如果再不喝这杯酒,那就真的是说自己连一个女孩子都不如。正在他矛盾的时候,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苏宛然居然为他解了围。
苏宛然用开平器开了一瓶啤酒,冷清的声音让四周的喧闹迅速转为寂静,“一群人欺负一个酒精过敏的人很有意思吗?不能喝酒就不算男人,这句话是谁说的?有本事到大街上去喊一声,不怕被人打死就去。”说着,眸光一转,“能喝酒就是男人了?那是不是说那些烂醉街头的酒鬼才叫真正的男人?为了喝酒倾家荡产的才叫男人?原来你们的审美观就这么奇特。”
江晴看到苏宛然这副样子,心里悄悄的暖了起来,却见苏宛然举起酒瓶当众灌了起来。整个过程,江晴看得胆战心惊,但当事人似乎却没有特别的感觉,把空瓶敲在桌上,脸色未变神智清醒,看向刘可心的目光甚至还有一丝的轻蔑。
四周冷下来的气氛是江晴不愿意看到的,他不想因为自己就扫了大家的兴,他叹了口气,试图让气氛再次热起来,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同他一样试图打破冷场的穆彦涛有些没话找话,“那个,江晴你面子还真大哈,连冰山美人都肯为你挡酒……”这话不说也许还好上一些,此话一出,原本就已经很冷的气氛简直已经变成了绝对零度。
“谁还喝?”苏宛然挑起了唇角,“我奉陪到底。”说着,似乎还怕不够冷场,又加了一句“连江晴的份,我也一并喝了。”说着,竟是又用开瓶器开了一瓶啤酒,当这所有人的面又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将酒瓶向地上一滚,没有一滴液体流出。
苏宛然挑衅似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刘可心,她学着苏宛然的样子开了一瓶酒,好不容易灌下去,又差一点吐出来。脸色通红,眼神也有些迷离,整个人打眼一看,就是醉了样子。
苏宛然嘲笑似的看了刘可心一眼,依照刚才的方式,又喝了一瓶下去。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下,江晴也是极为担心的,他当然知道酒精喝多了没有丝毫的好处。
等到苏宛然开第五瓶的时候,江晴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夺过了苏宛然手中的酒瓶喝了几口,然而冲动的后果很快就发生了,一些讨厌的疙瘩冒了出来,没有人再不相信他酒精过敏是个事实。
“江晴,你说你……太不把我们当朋友了也,这怎么……”穆彦涛满脸的尴尬,想说些什么却总是词不达意。
江晴摇了摇头,心想再呆下去局就彻底让自己和苏宛然搅黄了,叹了口气求情似地望着苏宛然,“你送我回去行吗?”
苏宛然瞥了他一眼,一边说,“大男人还要人送”一边还是把江晴扶了出去,刚出了包厢的门,就听到里面吵死人的声音。江晴苦笑,看来这次出来真的是对了。
“去哪儿?”坐在出租车里,苏宛然看了看他痛苦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逞强?还是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迎接新年。”
江晴笑笑,没说话。他不想让苏宛然知道自己想用这种方式借口带她出来。也许自己的决定真的是错了,不但不应该叫苏宛然过来,连自己都不应该过来。
“你快到家了吧”苏宛然说。没有疑问。
江晴有些奇怪,笑道,“你怎么知道?”
苏宛然道,“家长会的通知单上有你家的地址。”
江晴“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这么回去,不会被骂?”苏宛然的话让江晴感到以外而惊喜,笑道,“出差,他们在一起上班,所以出差也一起。”
苏宛然点了点头,看车窗外的雪花。街道上都是雪,没有几个行人,街边的店灯大多还亮着,路边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大概是刚补完课吧。远处的天边挂着月,有些发白,也许那就是传说中的月白****,透着雪光,看起来很苍白的样子。地上结了一层的冰,也许是谁泼的水吧,零星的脚印踏在雪上,留下一个个重叠的印记。
很快车子就停了下来,江晴说了声再见,就打开车门出去。
苏宛然没有回话,只是告诉司机自己的地址,谁知司机却很犹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小姐,你的朋友摔倒了,你不去看看吗?”
苏宛然一听,透过车窗看到江晴像孩子一样跌在了地上,硬了硬心肠,对司机道,“不用管他。”
司机犹豫了片刻,又道,“小姐……他好象起不来了。”
苏宛然不知道该怨恨司机还是该怨恨自己的同情心,无奈地付了车钱下车去看江晴。
江晴摔了一下。有些疼,身上的东西很难受,又这么一摔,他真的想坐在这里不起来了,可在这里真的很难看。
他叹了口气,知道就以苏宛然的个性就算看到他摔了也不会来管的,于是认命的往起爬,可惜没有成功,干脆就不想动了。过了半晌,他忽然感觉到身体轻了很多,回头看到粉色的雪人的手在拽他的胳膊。
江晴很吃惊,当然在看到苏宛然冻死人的眼神之后终于收起了自己惊讶的目光,在心里忍不住有一点点的得意。
是不是苏宛然已经对自己很特别了呢?她那样的个性还会为自己挡酒,看到自己摔到还会下来扶,是不是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稍微特殊了一点呢?
嘴角咧得有点开,控制不住的笑意像酒气一样四散在空气里。
“能动吗?”苏宛然的声音像被风吹进他耳朵的一样,江晴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苏宛然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两个人一步一滑的往江晴家的方向蹭了过去,过程很漫长,江晴忽然有些感谢自己酒精过敏的体质,感谢自己滑倒。并且幻想着路程,能够稍微延长一些。
只可惜现代科学并不符合他的幻想,所以幻想也只能被称为幻想。爬楼梯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在漆黑的楼道里跌跌撞撞的行走。
楼道的灯坏了好几天,不见人来修,江晴也从没在乎过,这是他第一次抱怨,为什么楼道的灯会坏掉。
江晴停下脚步,只听苏宛然问,“到了?”
江晴如实的回答了,然后听到苏宛然的声音,“你开门吧,我在这儿看着你,你进去我就走。”
江晴苦笑,虽然他早就知道让苏宛然进去坐坐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还是忍不住幻想了。听到苏宛然这么说,他就遵照女王的命令开了门,这个晚上他和苏宛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路上小心。”
借着客厅里的灯光他看到苏宛然点了点头。他站在门口没有关门,他想,也许这越往下越微弱的光芒可以让苏宛然看到前面的路。
也许不能温暖她,但至少能温暖她脚下的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新年陪着父母出门串亲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想念曾经1997的一切。
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第一次体会到父母总是说“又是一天过去了”的涵义,也是第一次,第一次开始觉得,生命是如此的短暂。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也很快看到了苏宛然。一个假期过去,苏宛然没有多少的变化,只不过是束上了头发,衣服也没有那么的臃肿。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那一天聚会所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想要提起。其实江晴还是很喜欢那个倒霉的夜晚,因为那时虽然自己很难受,但是,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看着苏宛然下楼时的感觉,多么像是,一个丈夫,目送着妻子。
初春的时候,也许是为了放松吧,有人提议去踏青。问到江晴时,负责人的表情显然有些僵硬,江晴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很客气的说有事。看那人松了口气的模样,江晴真的是有一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而那位同学问了自己之后没有走,表情很忐忑地看着低头看书的苏宛然,江晴叹了口气,忖道不如就好人做到底,于是拍了拍正在看书的苏宛然。
江晴明显的感觉到苏宛然对他的打扰感到不悦,江晴有一种碰一鼻子灰的感觉,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还好不是真的有灰,“那个……踏青,你去不去?”
周围的气压顿时降了下来,江晴回头对那位仁兄道,“她不去。”
那位同学听了,仿佛死刑犯被赦免的样子,完全放松了下来,继续说笑着问其他的同学。
“你相信救赎?”江晴看到苏宛然手中的圣经,“神爱他的孩子?”
苏宛然道,“我这不过想知道,怎样杀人,还让人感激。”她睁大了黑得纯粹的眸子,那一瞬间单纯的就好象初生的婴孩,“左手圣经,右手杀人,听起来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江晴默然,他无话可说。
苏宛然冷笑,然而道,“主总是擅长,让别人为他而死,而且死的心甘情愿。”
以后的日子就慢慢的平淡了下来,如果唯一说是有一些进展的话,那么就是自己跟踪苏宛然的事情了吧。
说起来有些可笑,有一天放学之后,自己居然鬼使神差的跟着苏宛然,走了一半时,江晴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既然已经跟了,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当苏宛然回头时,江晴终于体会到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感觉,那种感觉,真的是用语言无法形容。
江晴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脸一定红了,他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直到苏宛然要他一起走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那时候的心情叫做欣喜若狂。
真的是欣喜若狂。
从那天以后,似乎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自己每天放学先送苏宛然回家。当自己头脑混乱一时忘记了聚会那天苏宛然曾经送他回家的事而问苏宛然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向这边走时,苏宛然冷冷的瞥他一眼告诉他家长通知会通知单上住址的时候,他很无奈的承认苏宛然的确忘记了那天的事情,或者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想到这里,江晴不禁就有些气馁,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自信。他相信在苏宛然眼里,自己是特别的,因为苏宛然对自己,比对其他人,好了不止上百倍。
这些可以作为鼓舞的事情都更加激励了江晴追求苏宛然的决心。江晴知道,如果苏宛然答应他,他可以给苏宛然一辈子的承诺。但他现在所苦恼的是,这个承诺,苏宛然不一定想要,也可以说,或者苏宛然,根本就不想要。
直到苏宛然“凳子事件”发生的时候,江晴才明白其实只不过自己在自作多情。也许自己在苏宛然的眼里是特别的,也许苏宛然对自己有好感,但这一切都离恋爱差了太多……太多。
不能说不灰心,但只要有希望,就要坚持。
江晴对自己微笑,就算苏宛然不肯接受他,那不代表,自己就要放弃苏宛然。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但爱人却是一个人的事情。
他爱上了苏宛然,并不代表苏宛然一定要爱上自己。不是吗?
他努力的对苏宛然好,努力的照顾他,也许他不知道,他的照顾,对于苏宛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习惯——很难改的东西呢。
在2000的初夏,江晴第一次接到苏宛然的邀约,江晴不能说不吃惊。当他看到苏宛然传了纸条时,甚至感觉是不是弄错了。
苏宛然会告诉自己说,刘雨微找她?换句话说的话,就是苏宛然希望自己帮助她不让其他人欺负她?
是开玩笑吗?
江晴晕乎乎的瞪着那张纸条,却没有瞪出个所以然来。然后?然后苏宛然居然又告诉他说,他不会去了。
在江晴浪费了无数脑细胞之后又杀死他那理科本来就生少有的文史细胞之后得出了一个文绉绉的结论:欲擒故纵。
江晴知道,自己虽然从性格到长相都不粗鲁,也并不特别的强悍,但他清楚,自己并不笨,他怎么会不明白,苏宛然的意思。
也许这是苏宛然的一个败笔吧。
江晴忍不住叹息,但他不会拆穿,只要苏宛然喜欢的,他都会去做。他清楚的明白,苏宛然并不是好人,他更清楚的明白,其实那些人找苏宛然并不一定是要大家。若论欺负人,江晴也不得不承认,苏宛然很会欺负人。
江晴又怎么会不知道苏宛然在骗自己,只不过不说,不代表不知道。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苏宛然那招欲擒故纵做得很好,但他也不得不说,往往是最精细的地方,在会泄露出一点点的瑕疵。
苏宛然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会去求助?又怎么会在求助之后再故作坚强的告诉别人说不用?
这太不符合苏宛然的性格了,也违背了苏宛然做事的原则。只可惜,江晴忍不住想笑,一想到她作戏的样子,就真的很好笑。那样的去伪装,她一定心里不舒服吧。那样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事情。
江晴的思维顿住,嘴角扯开弧度。
苏宛然不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但江晴知道,就因为自己喜欢她,所以才能够包容她的一切的缺点,并且把这些缺点当作优点来对待。
爱情是盲目的,这句话说得并没有错,不是吗?
所以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哪怕她并不需要他的宽容。他会很温柔的对她,他会对她好,在她开心的时候他会陪她笑,在她哭的时候他会安慰她,哪怕……她不需要。
江晴默默的对自己说,一切都会按照苏宛然的想法去发展,一切都会。
在一切都结束,他送苏宛然回家之后。在路上,江晴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知道苏宛然和他谈论青蛙王子是为了什么,也不清楚苏宛然这么做是为什么。
也许一切都只有苏宛然心里才有数,但这些,都与自己无关。江晴知道,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苏宛然能过得好,这样,就足够了。
春天到了,想来,蔷薇也快开了。
江晴微笑着,像蔷薇一样的苏宛然,盛开着,美丽着,并伤害着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