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你一定饿了吧。”刚一进门坐下,母亲就这么说着。
安博本想叫住母亲,然而她早已先一步窜到了厨房。
那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有抓住。只能默默的再收回来。
打量着房间四壁,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和一年前离家时似乎没什么区别。生活了十来年的家,还是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波比喵喵的叫着,围着他一圈又一圈的转。
焦躁的心似乎在家的温暖中,也平静了下来。
家里除了母亲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大哥二哥一定是随着父亲,外出去行商了吧。
弟妹大概在睡午觉,或是去找外面的小孩一起玩吧。所以,家里才只剩下母亲。
安博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一大家子人都在的话,安博只会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来,这是烤好的松饼,虽然已经凉了。但还是快尝尝吧。”母亲将一盘松饼端到了桌子上。
这小小的松饼,也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卖相普通没有什么特点。
母亲的手艺不算好,但味蕾却牢牢的铭记着母亲所做的每一道菜。这大概就是家的味道吧。
老实说,吞下了那几个白面包,安博的肚子早就不饿了。但母亲的心意,又怎能拒绝呢?
轻轻咬下一口,并没有太蓬松,有些干硬。甚至因为放凉导致味道打了些折扣。
但是安博却觉得非常的好吃,味蕾深处的记忆一瞬间便被唤醒。
他对着母亲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得到的也是母亲所回以的慈祥的笑容。
时间就在这一盘松饼的‘下午茶’间推进着,待到安博将松饼大半吞下肚。母亲总算是开口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通知一声就赶了回来。”
安博低下了头,被赶出学院这种事,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很丢人吧。
“没关系的,妈妈不会责备你的。”见安博不开口,母亲追问到。虽然这样说,但她表现的分明是在着急吧。
“学院…不太适合我。”
“为什么?是有哪里不习惯吗?忍耐一下吧……”
“不,不是的……龙、不,没有什么……”安博摇了摇头,到底该怎么解释呢?再三考虑,他还是决定隐去自己所犯的事。
“能再和院方商量下嘛,要是可以的话……”
“不!!”一激动,安博竟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坐回到椅子上“没可能了……”
安博解下腰间的小袋子“这是30枚金币……也就是学院的收款。全部退给我了。”
安博甚至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他知道,那里面一定写满了失望。
母亲托起那小小的30枚金币,也不再说什么。她背过了身子,做着像是祈祷一般的姿势凝固了。好半天,才缓过了神来。
她在想些什么呢?安博也不敢去想。
松饼的味道似乎也沾上了苦涩,安博干咽下最后一,双手合十。
这是在家才有的姿势。
是信仰赫尔墨斯神的教派的父亲所要求家人在饭后行的礼。
在学院时,早已被安博抛到了脑后。而回到家中,又不自觉的捡起来。
“我吃好了、回房间了……”安博小心的看了母亲一眼,那是在偷偷哭泣嘛。还是在祈祷着什么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自己一定让母亲失望了。
走回自己楼上的房间,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切都还是同自己离开时一样。
似乎这一年的时间就不曾存在过一般,一切都停滞在过去。
轻轻抚摸柜子,指尖没有一点灰尘。想必这一年里,家里人也一直帮着打扫吧,所以才和离开时一样干净,整洁。
就连床上的被子都有换新。
安博躺到了自己久违的床上,家里的床,比学院的更舒适,更软。但是躺上去,也依旧和在学院一样,难以入眠。
这一年里,变得最多的,也许便是安博自己。
过去,他总是能在这张床上很快的入睡。但是现在,不管是在哪里。都感觉难以安睡。
这一年里,多了很多沉重的东西,它们沉甸甸的压在内心的天平上。而用以维持的筹码,却又已经消失了。
波比看着自己归来的小主人,在他面前喵喵叫着。但是却没有得到一点点回应,这位小主人不知怎么不再陪它玩了。
这个下午,安博都没能睡去。只是睁着眼睛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消磨着这漫长的时光。
最先听到的是弟妹回来的声音,他们兴冲冲的冲进安博的房间。打量着一年不见得哥哥。像是两只小麻雀般唧唧喳喳的吵个不停。
但是安博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就像无视了波比一样,无视了他们。
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呢?安博这个不称职的哥哥居然告诉我他完全没听进去。所以不知道弟妹们当时讲了些什么。
他只是在发呆,像一个木头一样瘫在床上。
我想那副样子恐怕就是乡下趴在田坎上的癞蛤蟆,和死也没什么二样。就是瞪圆了个眼睛。间或转一下,告诉别人他还活着。
也许也没过一会儿,弟妹两人就感觉无趣,带着波比一边玩去了。
留下他们那丢了魂的哥哥,任由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两个小家伙的欢笑声给家里添加了不少的生气。真好啊,要是一年前的安博估计也和他们差不多吧。
一样欢笑着,对未来充满期待。
稍晚些时,大哥二哥裹挟着父亲的脚步一同回到了家中。大哥已经成年,二哥也已经17岁。
早在离家前,就听闻父亲打算过几年就把生意全权交给大哥,二哥暂且是打算在大哥身边帮工。
假如安博不是以‘家中荣耀’诞生,恐怕也会在以后参与生意上的活儿吧。当然,身为三子,他也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自己的火焰是家里,乃至这条街上最强的。
安博曾一直为此自豪,以为自己真就是被选中之人。对未来抱着各种各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待某一天能成为英雄。
也正因这过人的火焰,让他得有进入祀火学院的资格。
但是,这一年里,他终究还是意识到,人外有人,比自己更强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尤其是在学院里,在王贵子弟的面前,他的火焰也不过是个弱小的笑话。
年少时的种种妄想是何等的不切实际,安博也是明白的。但是他又不想如此轻易的便放弃。
不,也许还是有动摇过的吧,如果没有遇到凯隆和安妮斯,也许早就已经放弃了。
但正是因为遇到了凯隆和安妮斯,让他又抓住了希望。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我想成为人王……’安博还在死死的抱着这样的想法。就如汪洋大海上一块漂浮的木头。像溺水者一般死死的抱着它。
……
“吃饭啦!”母亲的声音打破了安博的思绪。
窗外,太阳已渐渐落下,天边染成了一片金黄。法兰克福的黄昏和学院的黄昏是两幅不同的画。
但安博可不是什么艺术家。这其中的差距,他可没心思去观察。
久违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刻。安博哪怕仅凭身体的记忆,也能找到餐桌上自己的座位。
坐下来仔细打量,父亲母亲似乎没什么改变,大哥变得更强壮了,二哥也高了不少。弟妹们也成长了,脸上的稚气开始慢慢褪去。
当然,安博自己也成长了,自认为也是个小大人了。
大家都在等他落座,家庭里的其他成员目光都在他的身上。
仿佛他是个客人一般,真奇怪啊。
明明只是离家了一年,为何感觉和大家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仿佛自己的某种存在也遗落在了学院,没有带回来。无论在学院,还是在家,安博似乎都成了半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