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有好梦,于天明时复苏的嘈杂声中苏醒。
新来的学生们总是期待着第一天的行课,但安博并不在这之中。
‘一定,要让你们刮目相看……’
五指紧握成拳,安博默默地发誓到。
就这样,在平静不变的日子里,几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
春天离去,夏日的太阳变得更加的温暖炽热。
那夜空荡虚无的失落感并未有消去,就像阳光始终照不到的一处阴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学院的生活一同成为了安博生活的一部分。
他仍不时会去到普罗米修斯像前,但再没有如那夜一般的奇遇。
普罗米修斯似乎就此沉默了,没有再给予任何的‘指引’。
而那夜雾中之人所留下的蜡烛也在天明之后便被园丁收走,如今再回想起,就连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是个梦。
自欺欺人般的所想,终于也在安博的心里开始动摇了。
‘如果我不是被神选中的,那我该怎么办?’
环顾四周,周围的学生们似乎也都被消去了热情。这也就表示,学院生活真正成为了他们日常的一部分。
没有任何人的剧本安排,但却不会有什么变数。数百年的历史早已让学院积累了应对这些学生的经验。
除了每年的学生不同,发生的,正在发生的,将要发生的都和往年无异。
每届的学生都不一样,却又都一样。
“德伊阿妮拉终还是因为害怕失去赫拉克勒斯的爱,中了马人涅索斯的计谋。而将毒血血膏抹在了衬衣上……
这位半人半神的英雄选择沐火结束自己的人生。而在死后升华为神……”
台上的导师声情并茂的讲述着古早的神话。
这是祀火学院最常规的课程,所占的时间甚至比真正传授御火技巧的时间还要多。
加上各种诸如礼仪,体术,文化,艺术方面的研习。真正花在火焰上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几个月下来,安博掌握的大多是些花哨的小把戏,以及一些优秀生在入学前就已习得的火技。
宴会上那只舞动的火鸟,清晰的印在安博的脑海里。蹂躏着那仅剩的一点自信。
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是做不到,就连模仿也做不到……
在几个月的学习中,像安博这样的学生都认识到了一个现实。
来到祀火学院,并不意味着起点与道路的一致。
仅占学生总体中少数的王公贵族子弟都集中在特定的班级里,学习着不同的课程。
他们所能给予学院的,不仅仅是那一袋金币。
强者的火焰比弱者的强大耀眼许多,但强者大多只会和强者结合。
如此便更容易生下具有强大火焰的子嗣。而后在其成长过程中也会如在学院里一般,获得更多更优质的教育。
火焰会随人的历练而变得更加旺盛,学院、教会和王族反复的强调着这样的说辞。
然火焰成长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变数,天生就强于常人者,成长后火焰依旧强于常人。
神话里的蜕变终归只存在于神话中,近百年来不曾再有一个神话诞生。
要说不公平吗?不,也许安博并没有资格来抗议这份不公。因为至少他还在这个学院中。
放眼世界,绝大多数的孩子是没有机会来到这样的学院里学习的。
乡野的农家小孩是不可能得到任何有关火技的知识的。
安博已经得到了出身平凡的‘天才’所应有的特权了。
认清现实的孩子们每日浑噩于醉生梦死中,等待着七年后拿到象征结束的祀火证书。
也有极少的人,会做出无能的反抗、
“嘿,你又去和那些贵族打架了?”
一个脸上有着淤青的学生走回了教室里,这是第几次了呢?
“可恶、可恶、可恶……”
没有理会旁人的慰问,他只是一味的对着桌子发泄。邦邦邦的生产噪声。
不用说也明白,一定又是输了吧。
学院里是不允许用火技斗殴的,没有人会放肆到违抗学院的规定。学生间的打闹和乡野孩童间的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即使不使用火技,火焰在平时也可以一定程度上加持体能。
所以,这种搏斗的结果多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安博摇了摇头,他知道即使是取胜,也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更多的,也不过是在为自己心中的不平宣泄而已。
“要是莫顿(merton)去打,说不定就能赢了。”不知是谁说到。
叫莫顿的少年急忙摆了摆手“不要,我还是忙在学习上吧。”
莫顿是班上火焰最强的人,强到丝毫不逊色于特殊班的诸位权贵。
以他的能力,没有到特殊的班级去,一定只是因为家室背景不够吧。不过他本人却对此闭口不谈。
他是个很木讷的人,不善于言辞。时常拿着书静默许久不动,仿如庭院里的雕像。
不过对于安博来讲,还是并不陌生的。因为他是安博的室友。
入学当晚,他独自在房间里默默的看了一夜的书。
除去在课堂和寝室时,他似乎都和某位同样不休息的导师待在一起。
这位导师可以说是又老又古板,一把白胡子上时常沾着饭渣之类的污物。
每日拄着一根粗大的拐杖插着腰。呵斥着学生。
不时又拉出远古的诸神和古早的英雄的名号,谈着荣耀,信仰,宗法,礼教一类的。感叹着如今何其的世风日下。
大多数学生似乎都不喜欢这个老头,对其避而远之。
但莫顿却意外的和他合得来。在课外似乎一直跟随着这位导师,对其言听计从。
即使这个怪老头在不时喝多了酒后开始拿莫名的理由数落他时。
他也依旧低着头,一面不停的应答认错,一面用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导师那沾满呕吐物的脏乱白须。
他如此的卑躬屈膝也换得了相应的回报。被他尊旧时之礼称为“法汗师父”的这个老头也非常愿意将所学授予他。
以此,他可以在课堂之外获取想要学到的知识。
大概他掌握的火技也并不逊色于权贵子弟了吧。不过未见他有过显露。
“嗯?有什么事吗?”注意到了安博的目光,莫顿微眯着眼问。
安博急忙将头转了过去“不,没……没什么。”
中断了这零星的交互,安博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安博可并没有向他学习的打算,即使这样可以缩短自己与权贵的差距。但那都是没有意义的。
即使找到愿意倾囊相授的导师,在火焰的劣势下。也都是徒劳的挣扎。
名门多有秘传之技,配合他们的火焰。此中的差距并不是能就此弥补的。
想要在学院里闪耀,所必要的,一定是他人不知的技艺。
但这个学院真能给予安博这样的‘能力’吗?当然是不能的吧。
显而易见的答案,安博也是明白的。
一切都是徒劳,一切都是无奈。所追求之物是何等的虚幻?
仿佛安博自身的某种存在都被蛀空了,连同自己的内心一起。
安博努力的想要从这份绝望里捞回自己往昔的闪耀。但那终已是徒劳。
从认清自己的实力的那一刻,一切便已经无法挽回了。
假若一开始没有来到祀火学院,那种错觉又能坚持多久呢?
继续自欺欺人已经做不到了,但要就此放弃吗?同样也做不到的。
这样的烦恼成为了心中的阴影的柴薪,将那股虚无感不断的饲养壮大。
‘神啊,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是不被需要的人吗?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疑问在每一个夜晚浮上心头,不断拷问着安博的内心。眼角不时流下几滴不争气的泪水。一日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