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凌晨四点钟离开洛顿,到达米尔科特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先被安顿在一家舒适的旅馆里,可我的心情并不平静。
“你是简·爱小姐吗?”服务生问道。
“是的。”
“有人正在等你。”
我赶紧跑到旅馆门口,看见一个人正站在门边,身旁停着一辆马车。
他帮我把行李放入车内,我坐进马车里,顺便问他这儿离桑菲尔德多远。他说大约六英里路。
“到那儿需要花多久?”
“至少要一个半钟头。”
马车走得很稳,一路上我想了许多事情。
从朴素的车夫和马车来看,我猜费尔法克斯太太不是个奢侈的人,这点令我相当高兴。只是不知道家里除了她和小女孩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人。只要小女孩惹人怜爱,我一定能和她好好相处,至少我会尽力而为。我祈求上帝,千万不要让费尔法克斯太太成为第二个里德太太,如果真的事与愿违,我也并不一定要在这里工作,大不了我可以再登广告。
车夫一路上只让马儿慢慢地走,我相信这么一来,一个半钟头的路程将会延长为两个钟头,最后他终于回头说:“就快到了。”
大约十分钟后,车夫停下来先打开两扇大门,然后又上车,沿着车道前进,最后来到一栋长屋前停下,一名女佣来开门,带我走进屋内。
我随着女佣走进一间整洁的小房间,温暖的火炉旁放着一张圆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正坐在旧式扶手椅上。她正如我所猜想的费尔法克斯太太一样,只是人很谦虚,神情也更为温和。她正忙于编织,一只硕大的猫安静地蹲在她脚边。我走进去时,老妇人站起来,慈爱地迎向我。
“你好吗?亲爱的,长途劳顿一定很累了吧?约翰驾车总是那样缓慢。来,到火炉旁取取暖,你一定很冷吧?”
“我想您就是费尔法克斯太太吧?”我说。
“是的,请坐。”
她拉着我走到她的椅子前,亲手为我解下围巾、帽带,我请她不必这样麻烦。
“不会的,我想你的手大概都冻麻了。莉娅,弄一点儿热酒来,顺便切一两块夹肉的面包来。”接着她又对我说,“你的行李都带来了吗,亲爱的?”
“带来了,太太。”
“我去叫用人把行李搬到你房里。”她说,然后匆匆地走出去。
她居然像招待客人一样招待我!我想。我本以为会受到冷淡和古板的接待,没想到却获得这么亲切的关爱,不过还是先不要高兴得太早。
她回来后,就将桌上的毛线和一两本书收起来,同时摆好莉娅端进来的盘子,并亲自将食物递给我,这使我有些惊慌失措,但是,既然她自己都不觉得有何不妥,我想就不如大方地接受她的款待。
“今晚我有幸见到费尔法克斯小姐吗?”我问。
“你说什么?亲爱的,我有一点儿耳聋。”她把耳朵靠近我的唇边。于是我更清楚地把话重复一遍。
“费尔法克斯小姐?你是说薇恩小姐吧!薇恩是你未来学生的名字。”
“真的吗?难道她不是你的女儿?”
“不是,我没有家人。”
我本想继续追问,但这样是很无礼的,而且我相信将来一切自然会明了。
“你能来我很高兴。”她在我面前坐下,继续说,“现在我又多了一个同伴,更为这座旧宅增添一些欢愉的气氛。莉娅是个好女孩,约翰也很正直,但是,他们都是用人,不能和我平起平坐。从去年冬天十一月到今年二月,除了屠夫和邮差以外,都没有人来过这里。每天都是自己一个人,实在很闷。有时我会请莉娅念书给我听,但是我知道她并不喜欢这件差事,因为这使她觉得很不自在。今年秋天,小阿黛拉·薇恩和她奶妈来到这里,使家中突然有了生气,现在你也来了,我真的感到十分快乐。”
听她说话,我心里也渐渐地对她亲切起来,我把椅子拉近她,表示我诚心希望成为她的好伴侣。
“不过今天晚上我不能让你坐太久。”她说,“很晚了,而且你赶了一天的路也一定累了,你的卧房已经准备好了,我马上带你去。”
我感谢她的体贴,随她走上楼,来到我自己的房间,里面小而温馨,我非常喜欢。费尔法克斯太太慈祥地向我道晚安,我把门关上后,一股冲动使我在床边跪下,我祈求上帝,在未来的日子里,能给我必要的帮助。那一夜我觉得既疲倦又满足,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我起床后,仔细地打扮自己,我把头发梳得很平整,然后穿上黑衣裙,使自己看起来端庄而朴素,我把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摆放整齐后,就大胆地走出去。
我穿过长廊,下了楼梯,来到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欣赏墙上的画。客厅的门开着,我就走到门外,享受一切安静的景色和新鲜空气,这时费尔法克斯太太来到我面前。
“早啊!”她说,“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早起的人。”我走到她面前,和她亲吻、握手。
“你觉得桑菲尔德怎么样?”她问。我回答说我非常喜欢。
“这儿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她说,“不过罗切斯特先生不在的时候,总显得有点儿美中不足。”
“罗切斯特先生是谁?”我问。
“桑菲尔德的主人。”她回答。
“我原以为……”我说,“桑菲尔德是属于你的呢。”
“属于我?哦,孩子,我只是个管家,不过我和他的母亲是亲戚,我丈夫是一个牧师,附近那间教堂就是他的。罗切斯特先生的母亲和我丈夫是堂兄妹,但是我从不攀这种关系,我完全将自己视为一个普通的管家,而我的主人因此也对我十分客气。”
“那么那个小女孩又是谁呢?”
“罗切斯特先生是她的监护人,他要我替她找一名家庭教师。”原来这位仁慈的妇人并非贵妇,而和我一样都是受雇者,我因此更加喜欢她了,她和我的地位一样平等,这样相处起来比较自在。
这时,一个小女孩从草坪上跑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人。
“早安,阿黛拉小姐。”费尔法克斯太太说,“这位就是你的家庭教师,过来和她说说话。”
“真的吗?”她走近问她的奶妈。奶妈点头。
我听到她说的是法语,于是问费尔法克斯太太:“她们是法国人吗?”
“奶妈是法国人,阿黛拉也是在欧洲出生的,她回英国才半年,刚开始时完全不会说英文,现在已经可以说一些了。”
幸好我在学校时对法文下过一番工夫,所以自信能够应付得来。
“呀!”她用法语叫道,“你的法语说得和罗切斯特先生一样好!我能轻松地和你交谈,苏菲一定也可以,她会非常高兴的,这里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话,费尔法克斯太太只会说英文。苏菲是我的奶妈。对了,请问您的名字是—”
“简·爱。”
早餐后,我和阿黛拉到书房去,大部分的书柜都被锁起来,只有一个是开着的,里面装着初学者所用的一切东西,包括普通文学、诗歌、传记、游记和几本故事书,不过和我在罗欧德所能接触的少量书籍相比,这已经算是相当丰富了。屋子里还有一架精巧的钢琴、一个画架和地球仪。
我的学生很乖,但不太用功,我认为初次上课不应过于严厉,所以先和她谈了许多话,教她一点儿东西之后,就让她回到奶妈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