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余事勿取,诸事不宜。
寒冬还未过去,早春也未到来,林间落叶依旧,艳红的霞光也并未带来温暖,这荒凉且哀怨的枫林里,也并不需要温暖,空气中寒风依旧,但来回飘荡的杀气却在林间肆掠回转。
人
两人
两个手持宝剑的人,他们并未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他们似乎认识许久,却又如同刚见面一般,他们非常默契,手里的剑也非常默契,等待,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身穿白衣的男子突然开口说道“奔雷逐雨楚天机。”
楚天机同时回道“飞花断雪雁不归。”
雁不归问道“听说你已领悟了逐雨?”
楚天机叹了口气,道“可惜还差一剑。”
雁不归也叹了口气,他似乎比楚天机更失望,说道“没有奔雷,你不应该来!”
楚天机定然道“可惜我等不起。”
雁不归却问道“你才刚二十,为何等不起?”
一个人二十出头,本是他最光芒的时候,最青春的时候,但青春似乎真的等不起,尤其是一个剑客,更是等不起。
楚天机举起手中暗黑色的剑,轻轻摸着剑身,道“自从知道你的存在,我一刻也等不了,他也一样,等待是一件煎熬而漫长的事,我学不会,他也受不了。”
他似乎在和雁不归说话,却又似乎在对剑说话,到最后却似乎在对自己说话,他话里意思很简单,但却又复杂。
雁不归看着楚天机手里的剑,赞叹道“你那把剑是把好剑!”
楚天机仍看着剑身,说道“奔雷剑,自然是好剑。”
雁不归继续说道“你也练会了奔雷逐雨剑前面六式,你是个合格而优秀的剑客。”
楚天机回道“好剑等不起。”
雁不归接道“优秀的剑客自然也等不起。”
一个夸剑,一个夸人,却未显得突兀,极其自然,仿佛他们只是在叙旧,聊聊过往一般。
楚天机叹了口气道“可惜我还是没领会出最后一剑,差一剑,也就称不上奔雷逐雨剑,我也称不上一个合格而优秀的剑客。”
雁不归问道“那你为何还来,你应该知道你并没有打败我的可能。”
他说的极其自信,他也有足够的资本自信,因为他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从出生开始,他便已站在了山巅,别人只有仰望,却不敢奢求追逐。
但现在有了,也敢了,他应该高兴,但他又感觉悲伤,这样一个年轻人,终归会死在自己剑下,可惜,可恨,可叹,他眼里有一丝寂寞,但更多的是孤独,寂寞可以赶去,但孤独却会陪伴终身。
楚天机抬头看着枯黄的枫叶,清冷而孤独的长天,他苦笑一声道“人生有时就是这么奇妙,明知是死,却又不得不死,明知遇到你可能就是死,但不遇到你,我可能永远停留在第六剑,穷其一生……”
“可能也无法参透第七剑!”
雁不归似乎有所同感,看着落叶,看着晚霞,看着楚天机,看着奔雷剑,他似乎想看尽一切,但却看不到自己,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他终归没有在楚天机身上看到自己,他是雁不归,楚天机只是楚天机,一个为剑痴狂的剑客而已。
林中风乍起,落叶纷纷落下,两道身影已同时消失在林中,铁器之音四起,剑光火星闪现,林中似乎多出许多人影,上下翻飞,寒光跟随。
林木如豆腐一般,一棵,十棵,一片,人影已出了林中,枫林才层层倒下,两人已出了林中,但寒光杀气却还在枫林之中纵横。
楚天机手里奔雷剑似已消失,只带起一片剑影,剑影飘忽不定,忽快忽慢,层层剑影叠浪而去,如浪潮汹涌,却又如雨点密集。
雁不归脸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手里飞花剑速度奇慢,似无力,似年迈,他没有任何花哨繁杂的招式,在楚天机密集汹涌的剑影里如同一叶扁舟,来回飘荡,却始终安然无恙。
楚天机的剑影更快一分,雁不归的剑就更慢一分,剑影已到最快,楚天机已无计可施,他始终只有六剑,少一剑,自然什么都不是。
雁不归的剑慢的如同已睡着,似乎只是停在空中不动,但只有楚天机知道,他的剑,比雁不归慢了太多,太多,他急,奔雷剑更急,他不能输,奔雷剑更不能输。
雁不归的剑离楚天机越来越近,已来到他胸口之处,胸口的衣物已层层尽碎,楚天机已闻到了自己的血液气息。
他累了,手里的剑再也挥不动,他眼里出现了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愧疚,无比的愧疚,我输了,是我无能,但你,却不能输的,奔雷。
咔!
奔雷剑一分为二,终是断成了两截。
兹!
飞花剑刺进楚天机胸口,一吸之间已搅碎了他的心脏,他眼里没有痛苦,只痴痴望着插在地上的半截奔雷剑,我对得起自己,却辜负了你。
腊月初十,余事勿取,诸事不宜!
楚天机从酒楼客房醒来,边上有酒,拿起往嘴里倒去,酒味淡,这样的酒不适合楚天机,更不适合此时的楚天机,但这世间似乎只有这样的酒,这样的酒,根本不配称为酒。
梦里的一切似乎仍在眼前,似乎那两道身影已出现在他对面,那截暗黑,发亮的奔雷剑似乎就插在不远处,他站起身走去,一切却已消失不见。
那自然不是梦,不然也不会如此清晰,他眼里也不会还藏着愧疚,这样的梦他做过太多,但不管有多少次,他都尽是心碎,他想忘却,却又不敢忘却,他想躲藏,却又无处躲藏。
他提着酒出了客房,外间有不少人,似乎在等他一般,但见他出来,却又没有一个人说话,他心里想着事,脑海里尽是那把奔雷剑,挥之不去,他似乎下了决定,一个不算太大的决定。
为了你,我也一定会悟出那最后一剑,一剑可以拯救自身的剑。
他提起酒深深喝了一口,一口很深,但却没有任何作用,他看着楼下大堂的人,开口说道“那李雄,我这就去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