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鬼看着楚天机的脸，视线往下继而停住，剑尖上的血珠虽被雨水冲掉，但在他眼中异常鲜红。
阿鬼转头看着手臂的剑伤，血已止住，不知是伤口不深，还是雨太大，但已败下一招，一招已否定了他一切的努力，仿佛已在他以往的生涯上撕开了一道口子，他败了。
但剑客只要活着，他就没有败，只有死了的剑客，没有带着伤痕苟活的剑客。
他答应，他的剑已决不允许他答应。
他低头看着陪伴他大半生的剑，剑没有名字，他并不擅长取名字，就像他自己，他叫阿鬼，他已忘了自己本有的名字，他如今也只剩他的名字和手里的剑。
剑在暴雨中折射出一道白光，那是一道怎样的光，那是一道要人命的光，阿鬼笑了，在这清冷而凄凉的暴雨中，他的笑却格外温暖。
他抬起头，看向楚天机，定定道“我也知道我不该来，但我现在却来了，而且来得刚刚好。”
楚天机淡漠道“来了，你就再也拿不起手中的剑，也看不见这暴雨过后会不会用虹霞。”
“我杀的人很多，死在我剑下最多的就是剑客，你也不例外。”
他说的如此肯定，肯定到让人无法反驳，也无法怀疑，也没有理由怀疑，只因为他是楚天机，万谷愁和那平原上直挺挺插着的桃花镇第一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阿鬼把剑举到与眉同齐，眼睛看着雪亮如霜的剑身，道“我阿鬼活到现在，为得就是要等这一天，而他，也在等这一天。”
“我又怎么能让他失望，又怎么能让自己失望。”
阿丑说完不再说话，长剑一指，已表明了他的态度，楚天机本就不是啰嗦犹豫的人，他的人不啰嗦，他的剑更不会犹豫。
两人同时消失，天地间的一切他们似乎再也看不见，在两人眼中，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唯一存在的只有对方的剑。
暴雨仍在下，越下越大，仿佛欲把大地淹没一般，楚天机手里奔雷剑以出现剑影，出现一片漩涡，这是他的第六剑，已停在这一剑许久，仿佛已经停留了一辈子。
他的剑影越快，那片漩涡反而变的越小，越来越小，如同心里落下一块巨石，他眼里出现了一抹惊喜的光芒，那光芒很深，很刺眼，他的剑似乎已快停止，但其间发出的光芒却更甚。
轰隆！
头顶传来一声雷霆，似乎在回应他一般，奔雷剑化作一道闪电，一道雷霆，直奔阿鬼而去。
阿鬼已被那道光所吸引，太快，太快，他欲横剑来挡，但突然把剑拿开，奔雷剑一下穿心而过。
楚天机眼里的兴奋还未散去，剑已穿透阿鬼的胸膛，他愣住了。
楚天机眼里的兴奋已然消失，脸上神色闪烁不停，诧异，惊疑，敬佩，一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内出现如此多的表情，特别是他的脸上，但没人觉得奇怪，围观的人不会，阿丑更不会。
他来到阿鬼面前，凝视着阿鬼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手也有些颤抖，楚天机的手从不颤抖，但他此时控制不住，他不得不颤抖。
他并未抽出奔雷剑，因为抽出，阿鬼恐怕片刻之间就会死去。
阿鬼慢慢举起手中的剑，他的脸上挂着不一样的笑容，道“我欠他实在太多，又怎忍让他…先我一步身首异处。”
楚天机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是一个剑客，一个真正的剑客，你是死在我剑下第一个剑客。”
他说的如此矛盾，如此拗口，但却那么显而易见。
但阿鬼却再也听不见了，他坠入了雾里，坠入了梦乡，坠入了剑客的梦乡，他的眼是闭着走得，他的脸上依然挂着不一样的笑容。
那是剑客的笑容！
一个把一生都奉献给剑的人，他离开时，一定也是因为剑。
剑客的一生总归逃不掉一个结局，如同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往往都是不由自主的，那是剑客的路，过程不同，但结局终是那般相似。
楚天机抽出奔雷剑，阿鬼重重倒在地上，鲜血奔涌而出，又被雨水带去，它想带走什么，可能只有楚天机知道。
他看着阿鬼，看着阿鬼身旁的剑，弯腰捡起阿鬼的剑，拿回剑鞘，收剑转身而去，没有丝毫犹豫，他应该开心，应该喝酒，因为他已参悟第七剑，他完全不必为这种事踌躇。
他要喝酒，他想到，要喝就喝三天，不三个月，还一定要喝落云的酒，那才是酒！
但他却并未走远就被一道身影挡住，正是那来自镇南的魁梧刀客，楚天机看着他，并未说话。
刀客问道“明明他已认输，你为何还要杀了他？”
楚天机冷声道“他并未认输。”
刀客眼睛微瞪，道“他剑已撤开，他认输了！”
楚天机依然回道“他，并未认输，他也不可能认输。”
刀客说道“就算未认输，你也用不着杀他，他已不反抗。”
楚天机看着刀客，看着他的眼睛和脸，他知道刀客的心思，也知道此人的心思，他开口问道“未请教？”
刀客回道“尹天川。”
楚天机问道“你是刀客？”
尹天川看着手里的刀，回道“是的。”
楚天机再问道“你不是剑客。”
尹天川回道“是的。”
楚天机举起阿鬼的剑给尹天川看，继而说道“刀客有刀客的世界，剑客有剑客的世界，刀客有刀客的规矩……”
“剑客，也有剑客的规矩！”
“这就是他想要的，也是这把剑，想要的。”
尹天川似乎明白了，似乎没明白，良久，才缓缓说出一句话，道“反正，你杀他就是不对，你没有剑客的精神。”
楚天机说道“但你是刀客，你不懂剑客的精神。”
说完就从尹天川身边而过，尹天川转身看着楚天机的背影喊道“你不是我，你怎会知道我不懂！”
楚天机并未回头，他把阿鬼的剑举过头顶，声音已飘道尹天川耳边“你先搞懂江湖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