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机慢慢倒上酒，一碗喝干后，又倒上一碗，桌上菜不多，皆以肉为主，鸡肉，鸭肉，鱼肉，但唯独没有牛肉。
当然也不可能有牛肉，不是不好吃，而是不能吃，民间私自煮食牛肉者，轻者牢狱之灾，重者人头落地，江湖也在民间，自然也不例外。
楚天机不是强盗，亦不是悍匪，他自然也不例外，他也并不喜欢牛肉。
他若无其事喝着酒，吃着肉，但他的一举一动，却都落在周围人的眼中，他们低声讨论着。
“如此相貌平平之人，居然连杀了夜孤星和悟心。”
相貌平平，其实这四个字并不能形容楚天机，楚天机虽不是玉树临风的白玉公子，但棱角分明的脸，细长明亮的眼，粗细有度的眉，鼻子不算高挺，但也不塌陷，他很帅，也很阳刚，但却被相貌平平四个字就概括了。
可能他也说不出更好的词语，毕竟能读书，喜欢读书的人并不多，江湖中读书的人更是不多。
楚天机刚放下筷子，准备喝酒，眼前就出现了一双灰色布鞋，楚天机抬头时，那人已开口问道“你就是奔雷逐雨楚天机？”
楚天机看了那人腰间的双钩一眼，淡淡说道“未请教？”
“毕十三。”
楚天机自然不认识毕十三，他只认识双钩，双钩难练，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就如同那流星锤一般，这样的武器难练，下的功夫又比其他武器来的多，但一旦练好了，自然会成为一方高手。
虽然那悟心在楚天机眼中算不得高手，但那并不代表流星锤不行，不是悟心太差，而是楚天机太强。
楚天机看了毕十三一眼，这人明显比悟心强很多，一个人强不强，从自身散发出的气势就能表现出来，虽然毕十三比悟心强很多，但依旧不值得楚天机重视，他的强只是相对于悟心而言的强，在楚天机眼中，依旧只是门外汉而已。
“双钩手毕十三，安乐镇江湖榜第七名！”
“就是那个从不杀人的毕十三？”
“听说他从未杀过一人！”
“他也是江湖榜里唯一没有杀过人的。”
从只言片语间，楚天机已了解的这名叫毕十三的为人，但他的为人好坏与否跟楚天机并没有关系。
毕十三年纪比楚天机大了许多，大概有三十五六岁，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很好，高大，硬朗，浓眉，大眼，一身豪气，眉宇间也不缺少正义，这样的人却用的是双钩。
他也应该用双钩，只有双钩才能配得上他的气质。
毕十三忽然开口问道“奔雷逐雨是剑法还是掌法？”
楚天机没有隐瞒，回道“剑法。”
毕十三问道“几式？”
楚天机回道“七式。”
毕十三退后一步，两手摸向腰间的双钩，说道“你的剑呢？”
楚天机站起身，随手拿起一根筷子，淡淡说道“等我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有的。”
说完把手里的筷子一抛，再接住，道“至于现在，还没有那个必要。”
楚天机看着毕十三，可惜道“你不该来找我，而应该去虞城，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毕十三似乎听懂了楚天机的话，摸着双钩说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可惜现在虞城并不需要我，如今南唐兵强马壮，国泰民安，异邦别说骚扰，连靠近一分都不敢。”
“生不逢时罢了！”
楚天机看着失落的毕十三，反而觉得好笑，但他没有笑，也笑不出来，眯着眼问道“那你觉得是虞城需要你好，还是不需要你好？”
“当然是……”毕十三突然停下，眼里才闪过一丝光亮，道“当然是不需要我好。”
楚天机说道“不需要你，你也用不着来送死。”
毕十三也不生气，道了一声好，就走出酒楼，他不想杀人，也不想给人造成烦恼。
楚天机跟着出了酒楼，来到街道上，街道够宽，行人虽不少，但他们自会让道，毕十三把双钩抽出，反手握在手中，双钩入手，他的气势一下到了顶峰，仿若一把已出了鞘的利剑。
双钩楚天机见过，也遇到过，但毕十三的双钩相对短了两寸，两寸却是更要命。
双钩也是剑，只是剑端向内弯曲了三寸半，剑柄的地方多了一只月牙，那就是双钩的点睛之笔，但能用好这个点睛之笔的人，少之又少。
他身体微微下沉，已然摆开架势，嘴里却依然说道‘请’，他似乎在等，等楚天机先动手。
楚天机自然也不会在意，虽然有时先动手就已败了一招，但是那是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
手里的筷子如同利剑，握住筷子一端，只露出了三寸半，他悠然上前，如同早春散步一般。
毕十三屏住气，在只有三尺距离时，双钩已挥出，带着疾风的双钩在空中已连换了三种方式，划，拉，提，速度之快，短短距离内已表现的淋漓极致。
而楚天机却似乎未感到一般，那三寸半的筷子仿若铁铸，虽未有火花闪现，但却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毕十三的双钩不停变换，勾，拉，横，斜已做到极致。
但楚天机就站在他身前，奇近，近到两人只有两尺距离，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以筷作剑，毕十三双钩很快，但楚天机更快，快到空中出现了一片残影。
周围群众甚多，而且一个是盛名在外，一个是后起之秀，这样的对决，自然来了不少人。
楼顶上，街道旁，整个街道似乎都是人，但却又如此有序，如此安静，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双钩和筷子传来的碰击声。
楚天机突然开口说道“虽然你很不错，但是既然来了，就要做好死的觉悟。”
毕十三还未来得及说话，那根不起眼的筷子已插进了他的胸膛，而楚天机早已拉开了距离。
毕十三楞楞看着胸口的筷子，多么可笑，可笑，自己为之奋斗的，却如此不堪，他眼里有泪，但未掉下，他双钩已掉落在地上，但仍挺立着。
他抬头，突然掀起嘴角，他的笑了，但是很苦，很苦，道“原来我，一直都未走进…江湖。”
他话说完，人已倒了下去，他死了，脸上依然带着笑，苦笑，死之前的苦笑，很苦，很苦。
楚天机走到毕十三面前，淡淡看着毕十三的尸体，也淡淡看了那抹笑，那抹笑很苦，但楚天机却未曾发觉，而是认真说道“你已进了江湖的，起码，我认可了。”
待他转身走进酒楼后，街上才传来一阵呼唤声，是的欢呼声，多么可笑，却又如此可爱。
“楚天机，楚天机！”
“奔雷逐雨楚天机！”
他们嘴里呼喊着，声音很大，地上毕十三的尸体未凉，他们似乎视若无睹，这似乎本就是正常的事，这也确实就是正常的事，进了江湖的人，什么时候死，死在哪里，本就没有定数。
再说，能死在强者手里，那才是江湖人所追求的。
而这，就是江湖！
可爱而可笑的
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