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来啦!”
店小二利落把黄酒放在桌上,搭毛巾的手在肩上伸出两根手指敲了三下,嘴里说道“客官,两壶黄酒一碟花生米,请慢用。”
桌边两人并未答话,其中一人摆摆手,然后拿起酒壶为对方倒酒,他身子微探,另外一只手似乎怕酒撒了,护住了瓶口。
那人口里说道“小七爷真了不起,一招就破了俞三问的桃花剑。”
对面那人用手稍稍护住碗口,见酒已倒满,才开口说道“小七爷的剑太刁钻,没人可以在他剑下走过三招!”
“除非是那个……”
他话并未说下去,倒酒的人也已知晓,只是两人却未再说话,酒虽满口,两人却只是浅浅一口,酒很烫,刚烫好的酒,花生米很淡,并未放盐。
在这偏远的地方,有个落脚歇息的地方,有酒已是奢望,自然不求花生米还能有盐这样奢侈的事。
店里人不多,只有两桌客人,加上店小二,也只有七人,一桌四人,一桌两人,如果还有客人,就得拼桌了,因为店里也只有两张桌子。
两人喝着酒,吃着花生米,却不说话,在这冬日里说话似乎也是件奢侈的事。
另一桌其中一人突然说道“许那吃搁念的,可是个相家?”
另一人摇头道“空码儿八不离!”
第三人眼睛微斜,手已伸向桌下,道“汉壶已入山,青子自有道。”
最后一人桌下握着剑柄的手青筋直冒,嘴里已说道“我主……”
‘刀’字还未出口,一阵刺骨的寒风从店外而来,破旧的门帘微动,店内已多出一人。
他身子微斜,手里提着一酒坛,身穿黑色粗布短袖,在这样的寒冬里,露出的皮肤却白里透红。
他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但额下已留短冲青须,父在不留须,母在不庆生,不知其一亦或得其二。
他眼里有些许失落,也有些许轻狂,有一丝执着,却又荒凉孤独,如此复杂,却出现在这样一个年轻人身上,让人想接近触碰,却又不得不拉开距离。
他歪着头,似乎并未发现店内的异状,修长的手指在酒坛上敲了三下,提酒,仰头。
入肚的酒并不多,多数已从两侧漏出,衣服上,草鞋上,地板上,他浑不在意,摇晃着身子来到那两人桌边上,脚下似不稳,一抬,一勾,人已坐下。
嘭!
酒坛用力落在桌上,溅起的酒水撒了两人一脸,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手就用力拍在他们肩上,一道蛮横的声音响起“滚!”
两人皆不是易于之辈,一手已摸向腰间的宝剑,只是剑未出鞘,却低头轻声说了一句‘多谢’,两人未付酒钱,就已跑出门去。
楚天机伸手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口中,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端起那滚烫的黄酒闻了一下,转头对店内问道“这么差的酒也拿出来卖,也不找个‘火点’”
店小二从内里出来,脸上已换了模样,手里拿着一只铁算盘,来到楚天机身边,手指轻扶在算盘上,问道“并肩子,支挂子还是老海?”
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楚天机回道“老海。”
店小二继续问道“走朋友的路,花冤家的钱,并肩……”
楚天机截口道“铁算盘许道消,难道也进了库果窖儿,要和库果一样靠海子过生活?”
许道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见楚天机安然坐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一时拿捏不定。
他已不必再犹豫,有人已经为他开了口,边上四人中一人一脚踢翻桌子,剑未出鞘,嘴里已吼道“下家伙!”
许道消身影一闪,已退后丈余,四人中,两人使剑,一人使刀,最后一人却是赤手握拳。
刀必快到一分,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带着轻微的风声,刀锋似已到了楚天机耳边,楚天机却还如初始那般,动也未动,但一粒花生米却已点在了那人睛明穴上。
身子一侧,刀锋划着楚天机鼻尖无力落下,曲指一弹,刀身断成两片,一片急射而去没墙而出,一片仍握在手中。
两把剑一左一右刺来,楚天机桌面上一拍,两只酒碗震飞而起,划手为掌快速拍出,两人还未看清,已被击飞晕了过去。
剩下一人却再不敢上前半分,退到许道消边上,急道“大哥,点子不正,松人吧!”
许道消还未说话,楚天机已慢悠悠站了起来,走到一旁,弯腰捡起地上的剑,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剑身说道“你那兄弟倒不笨,这三人也只是晕了过去,不送了。”
说完拿着剑坐到桌边,拿起黄酒往剑身上一倒,一点白烟飘起,不觉可恨道“可惜了这酒,也可惜了这剑。”
剑并不是好剑,十几文钱,也并没有什么可惜之处,酒也不是好酒,掺了水的酒自然算不得好酒。
但他却似乎真的痛惜一般,两人逃出去的速度奇快,楚天机低头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三人,摇摇头说道“这个世界的剑虽然差,剑客虽然也差,但江湖还是那个江湖。”
举起剑轻轻一震,剑身断成数截,叹了口气失望道“如果都是这样的剑,不用也罢!”
扔掉手里的剑柄,往长凳上一趟,须臾间就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地上三人已不知何时醒来,见楚天机已睡熟,但三人却不敢多做他想,而是悄悄离开了店房。
外间雪已停,风已住,但空气却更冷了一分,睡熟的楚天机似乎尤未知觉,眉头却已皱起,似乎梦见了什么,轻声呢喃道。
“最后一式,就差一式,我不会败,我不可能败!”
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人应答,就算有人,也不知怎么回答,他虽是梦话,但梦里的话却更真一分,更执着一分,他眉头依然皱着,但轻微的呼噜声却不曾停下。
良久,房间里才响起一道叹息声,声音很轻,很浅,却在房梁上久久徘徊,不愿归去。
“我终归是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