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郡是凉州城西岭山脉的一个小镇。
清水郡日子清苦,田间地里都是挥洒汗水辛勤劳作的农夫,一年里种上三季的作物只够填饱肚子,九成的收获要上缴庄主,哪户添了人丁,多了张嘴吃饭,家里人就要披星戴月地归家了,一家人对着冷锅冷灶就热水啃窝窝头是常事,庄稼人勤奋,配上野菜野果,不会饿肚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贫的日子倒也平静安稳。
蓝锦还是小蓝锦的时候,八岁的年纪,一身粗布麻衣也掩不住的清秀可爱,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弟弟。爹娘的疼爱对小蓝锦和弟弟不偏不倚,爹爹娘亲总是很温柔的笑,啃冷窝窝头小蓝锦也很开心。白天带着弟弟上山挖野菜,傍晚回来踩着小板凳在大灶台前熬野菜汤,弟弟躺在破旧咯吱咯吱响的摇篮里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冒热气的锅。小蓝锦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就很幸福,夜里躺在娘亲臂弯里睡得香甜。
也就是八岁那年,清水郡干旱加上冰雹,整个镇子三季的粮食几乎颗粒无收。
冬初,庄主把最后一季仅有的粮食都收走,带一众身强力壮会功夫的护院侍卫放火驱逐农夫,要收回土地。
昔日的家园葬身一片火海,仗势欺人的护院们烧杀掠夺,欺辱民妇。农夫看到妻子受辱气愤到极致奋起反抗,却只能倒在迎面而来的砍刀之下,留下一双无法合上怒目圆睁的眼睛。
到处都是哭喊声,混乱的脚步声,四周弥漫着肉被烤焦令人作呕的味道。幸存下来的镇上农人朝着出镇横跨断崖向着南方的一条崎岖小径奔逃。
一路上,被野兽撕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力气用尽了就地等死的鲜活生命,找不到吃的活活饿死的灵魂,一片接近死亡之气的暮气沉沉。
蓝锦看着爹娘弟弟一个一个在自己面前死亡,弟弟在仓皇逃串拥挤中掉进断崖,爹爹伸手去抓被逃窜的人流带着跌入深渊,都没来得及留一句告别。娘伤心过度加上常年过度劳累的身躯病发,在半途中含恨离世,娘离世前紧紧抓着蓝锦的手,断断续续拼尽全力的交代:“活......下......去。”小蓝锦一双小爪子用树枝在路边刨到鲜血淋淋,亲手葬了娘亲。以后就剩下小蓝锦一个人要活下去了,一双精灵般的大眼睛了蓄满了倔强。
幸存的族人也所剩无几,不能一路同行,饿极了是会吃同类血肉的。小蓝锦只记得一路往南,只能吃树根,刨老鼠洞的存粮,从没吃过肉的小蓝锦偶尔逮着一只老鼠了只会发愣,然后老鼠就溜了。一直往南,爹娘告诉过小蓝锦怎么根据太阳确定方向,要一路往南去南镜,听说南镜是最最富饶之地,没有冻死饿死的南镜子民。
可越往前走越荒芜,不知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是尽头......
太阳落山前,为防止野兽夜晚攻击觅食,小蓝锦会选一个靠近风口的地方挖个洞,野兽多选暖和的盆地栖息。小蓝锦没法在树上睡着,只能用枯树枝干草盖严实洞口,再用几支秸秆延伸出去当做出气孔。小蓝锦在长身体,白天太过疲累加上吃不饱,夜晚警觉性会降低很多,安全多一分,小蓝锦才能更好地活下去。每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上面的树枝树叶照射进来,小蓝锦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生存。
小蓝锦在清水郡一直吃的果子青菜,从没吃过肉。一路往前,有次运气好的时候,遇见猎户的家,有个善心老妇人不嫌弃脏兮兮的小蓝锦,收留她过夜。
老妇人带蓝锦去河里破冰抓鱼,老妇人教小蓝锦怎么用削尖的树枝抓鱼,小蓝锦也亲手抓了一条,抓来七八条鱼后就在河边用石头清洗鱼,洗好了用松枝穿好。就地搭了个木堆,用捡来的打火石取火烤鱼,山上摘的茱萸叶揉碎了给河鱼涂上。
不一会儿,烤鱼的香气散发出来,小蓝锦馋虫作怪,不住地吞咽口水。老妇人年近古稀布满邹纹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一边把烤好的鱼递给小蓝锦,一边用悠远沙哑的嗓音道:“孩子,我那早夭的小孙女也你这般大,最爱吃我烤的鱼了,你多吃些,有刺,慢些。”
小蓝锦顺着香味咬了一口烤鱼,然后整个人愣住了,只知道说:“婆婆,好香,好好吃。”老妇人笑呵呵地把烤鱼都递给正吃的停不下来的小蓝锦,心里默言,这个孩子注定属于远方,只盼苍天多几分垂怜。
那是小蓝锦连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在火炉旁的地铺上小脸通红。
告别老妇人的小蓝锦在吃食上多了个选择,冬天果子野菜难寻,小蓝锦会烤鱼烤肉吃,就是味道远没有婆婆做的那般好,甚至一开始还会半生不熟的。
天寒地冻的深冬,生火困难,饿了很久肚子的小蓝锦抓到树上麻雀、乌鸦直接生啃,活下去更重要,绝对不能饿死。
到了春初,冰雪即将融化的时候,大概有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小蓝锦在一片宽广的原野上遇见了一只外出觅食的狼,大概是饿了太久,那只狼格外的冷静,眼中有无法掩饰对食物的渴求,原野避无可避。
狼一路跟了小蓝锦很久,傍晚的时候,饿狼发动攻击了,朝着小蓝锦的脖子一跃而上,小蓝锦手持尖锐的树枝当武器后退避开,饿狼一连发动的数十次的攻击只蹭到些许皮毛的时候,有些按捺不住的烦躁,略微停顿了一下,猛然跳起朝着小蓝锦胸前扑过来。
小蓝锦在狼牙陷入皮肉疼痛的那一刻,把从清水郡带出来的一支箭用尽力气完全没入了饿狼的喉咙。
饿狼慢慢松开咬住小蓝锦的肩膀时,小蓝锦又用削尖插鱼的硬木枝用尽全力在饿狼喉咙补了一记,终于力竭昏死过去。
从低矮耐寒的灌木丛中走出一位披灰色长披风眼中神采奕奕的老者,看了一眼地上的小蓝锦,仿佛对着远方的低语:“这小丫头不错,是个学武的料。”
老者喂了小蓝锦一颗晶蓝色的丸药,便一把抓起小蓝锦片息之间便奔向了远方。
夜幕降临的时候,小蓝锦醒了,感觉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疼,挣扎了好几下才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的是一个燃烧的火堆,上面正烤着两只黄亮亮的山鸡肉,火堆的另一边盘腿坐着一个长者,头发竟是随意用松枝在脑后绾了一个髻,只听一声沉如洪钟的声音:“小丫头醒了,自己起来吃东西,还要我伺候你!”
“蓝锦谢老伯救命之恩。”小蓝锦慢慢起身给老伯磕了个头,取下一只烤山鸡先递给老伯,老伯看着食物,瞟了一眼小蓝锦:“我有这么老,小丫头不懂事,叫我前辈,哼!”
“前辈。”小蓝锦马上改口叫前辈,心里嘀咕,前辈不也一样显老,这位前辈是个怪叔叔。双手奉烤山鸡的动作却是恭恭敬敬。
“这还差不多,刚刚磕头就当拜师了,我教你些功夫防狼。你这小丫头根骨不错。”前辈说完还抚了抚那并没有胡子的下巴,看着小蓝锦肩膀上的伤,满意地想,小孩子家家的就是恢复的快,我这把老骨头比不了喽。
“好的,师傅前辈。”师傅的动作看着不滑稽还很和谐,师傅真是个特别的前辈,小蓝锦一边喝水啃肉一边想着,对着火堆旁暖烘烘的树洞睡得香甜,睡前还看了一眼冬日里难得的满天繁星,好漂亮。
小蓝锦自此就跟着前辈,清晨阳光照到地上的时候开始练轻功,还有师傅的绝技飞石,飞叶,飞花.......身边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武器,随心所欲地控制多少,小蓝锦都是从打鸟雀、小动物开始的,前辈说我这个年纪可以练到取猛虎性命如探囊取物。
前辈示范的动作快的只见影子,一里之外的大树拦腰折断,前辈这项绝技叫绝情指,一指隔阴阳。前辈只在西岭山脉和南镜之间一带活动,已不知多少年。
苦练三年绝情指后,师傅为让小蓝锦多些历练,把她一人扔到西岭山脉,那一带山匪多,师傅每次只在小蓝锦命悬一线的时候才出手,不管师傅身在何处。
小蓝锦在一次山匪装死搏命攻击小蓝锦,小蓝锦用一枚树叶一叶封喉,了结了山匪性命,那是小蓝锦第一次杀人,以前都是打晕,看着山匪倒在血泊里,小蓝锦胃里很不舒服。
那年,蓝锦十一岁。
到了南镜城门的前一天夜里,师傅在吃饭的时候对小蓝锦说,吃的后来都是小蓝锦做,师傅做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那天夜里师傅很忧伤:“小丫头,明天你自己去南镜吧,老夫不能去。小丫头你灵识未通,以后会有机缘的,老夫给你一样东西,一定要保管好,但愿你能找到那个人。入南镜后不得提你拜老夫为师,不得说你的功夫是何人所授。”
“知道了,师傅,弟子谨记。”小蓝锦不明白师傅说的话,但知道师傅不会解释的。师傅虽然凶巴巴的,还不爱说话,但师傅很好,想着想着小蓝锦便进入了梦里,梦里有爹娘弟弟......
蓝锦猛然惊醒后,正是日出时分,朝阳很美。每次都是这个梦,极致的温暖欢愉和极致冷酷残忍。
八岁那年的蓝锦,失去了至亲,亲身体验了弱肉强食的生存世界。
爹娘弟弟无辜,清水郡的百姓们靠双手勤劳生存也没错,只怪在这片土地上,清水郡的人都太弱小了,像极了被大鱼轻易吞食的小虾米。
变得强大,为清水郡曾经的存在,小蓝锦心中永远的白月光,讨回公道,惩罚那些高高在上山上的胜利者。
一路上,这是小蓝锦活下去的信仰,谁践踏了白月光,谁就为此付出代价,任他百姓,富甲一方还是权倾天下,只要我活着,就会一一讨回来。
规则,就改变规则,鲜血,就血债血偿。